江瑟瑟恨恨地扭过头去，不让她碰到她。

虞若察觉到她的抗拒，顿了顿缩回手，轻声道：“走吧。”

两个侍卫压着江瑟瑟下城楼去，虞若听着叫骂声越来越远，抬头望向那沉沉乌云，“刚才的事儿，不要告诉小姑姑。”

侍卫应声道，“是，公主。”

只要不触碰到她的底线，她其实不想伤害任何人。

仗着权势欺人太甚，这种傲慢与轻蔑，她自己也经受过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她明白。

不过这江大小姐，也是该长个教训了。

天微微亮，虞若才回到太守府。刚回头院门口，就见江太守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步，见她来了，慌忙迎上前来，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虞若有些无奈地扶住他，“太守这是做什么？”

江太守后退两步，恭敬地向她行完礼，面容带着恳切的哀求，“小女顽劣，言语不放冒犯了公主，是下官管教不善。还望公主看在下官为虞国兢兢业业数十年的份上，饶小女一次。”

他言辞谦卑，态度诚恳，伛偻着背，全然一个慈爱又无奈的老父亲。

虞若眼底一酸，转过头道：“她到底是个女儿家，我当众打她已经是折辱了，如此也算是两清了。其余是江大人的家事，我不会过问。”

真羡慕江瑟瑟啊，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爱护她的父亲，过得这么肆无忌惮、无忧无虑。

“公主宅心仁厚，下官感激不尽，回去必定好好教导小女，让她亲自来向公主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虞若不知怎么的，突然问出一句，“如果江小姐将天捅出一个窟窿来，江大人也会这样将她护在羽翼下吗？”

江太守一个激灵，诚惶诚恐地又要跪下，虞若扶住他，目光澄澈干净，“江大人别多心，我就只是问一问罢了。”

见虞若真的没有问罪的想法，江太守方才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一种幸福又忧虑的神情，带着些许的惆怅，道：“我这辈子就这一个女儿，她娘走得早，做父亲的，总想着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她便是犯了错，我再生气，一看到她的眼泪就什么斥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世道对女子并不公平，我总想着在我还能护着她的时候，让她自由一些，快乐一些，不被这尘世所烦恼。无论她将来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她总是我的女儿。”

虞若垂下眸子，眉目间有些忧伤，“真是羡慕江小姐呢。”

“公主言重了。天下父母心总是一样的，先皇对公主的疼爱绝不亚于下官对小女，只不过身处的位置不同，表达的方式也不同罢了。”江太守恳切道。

虞若笑了笑，“也许吧。”

父皇赐予她最大的荣宠与疼爱就是亲自拟定了她的封号，在一个以日月之神为尊的国度里给予了她明熙二字。

是一个父亲作为帝王，能送给他的女儿的最大的礼物。

权势，地位，金钱……这些都是寻常人家的父亲给不了的东西。而无条件的包容、溺爱、亲昵……这些却是她的父亲永远给不了的东西。

被斟酌给出的疼爱里，究竟有多少真心呢，父亲。

这个答案，若儿想了很多年了，可是一直一直想不明白，可惜啊，若儿也没有机会亲自问您了。

您是天下的君父，我却奢望您是我一个人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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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枯草尖儿沙沙作响，苍穹一片萧瑟单薄的白色。

虞清诏站在窗前，面色比这天色还要苍白，目光悠远又沉寂地望着那院子里唯一的一株白梅花树。

他像是那落下的白梅花枝，被寒风吹散了精魂，落在这茫茫人间，化作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

风顺着宽大的袖口往四肢百骸里钻，冷得他有些发抖，他单薄瘦削的身子摇摇欲坠。

他必须要在若若回来前把自己冻出病来，否则她一定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若若啊，他的小妹妹，这冰冷的宫殿里他唯一的温暖。

不仅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她，他都要与这命争上一争。

树下忽然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影，鲜红的发带在白梅花树下显得特别显眼，那人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面露喜色，跟只猴儿似的就往树上爬，不一会儿树上窸窸窣窣得就落下不少梅花与枝条。

虞清诏咳嗽了几声，眼中泛起怒气，这是母后亲手种下的梅花树，哪来的小宫女竟敢攀树折枝，冒犯母后的亡灵？

许是他的咳嗽声在这清寂的天地间过于清晰，那人一惊，扑通一声竟从树上掉了下来。

他总算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尖细的下颌，妩媚多情的眼睛，便是不看人时也含着盈盈春水，是他最讨厌的妖姬长相。

他没来由地不喜，却没有再出声，皱着眉看她手忙脚乱地收拾起地上的花枝，匆忙离去，鲜红的发带一晃一晃的，宛如跳跃的火焰。

漂亮的女人虽然令他讨厌，却也可以为她所用。她头上的发带他若没看错，应是若若前段时间做给清宁宫的宫女们的，既是清宁宫的人，那便更好办了。

找到她并不难，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他很快知道了她的名字：锦书。

她被太监拉着不情不愿地推门进来，站在他的面前不耐烦地扣着手指。他盯着她看，她也打量着他，目光大胆放肆，毫不畏惧。

“叫什么名字？”他故意问。

“锦书。”她说。

“哪个锦书？”

她脚尖在地上打着圈儿，“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的锦书。”

他从不曾想到，一语成箴，后来他们的命运也是如此，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那时的他看着她，却只觉得头疼与无奈，怎么这么漂亮的皮囊里，装的却是这么一个横冲直撞的灵魂。

她不懂规矩，也不守规矩，处处招人讨厌，不然也不会被拨来伺候他这个不得宠的大皇子。

虞清诏在对她悉心教导了两个月之后，终于无奈地放弃，就当作书房里多了一个漂亮的花瓶，任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