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南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轻笑道：“怎么，对于这种局面，心中有些遗憾？”

对于他，原力也不掩饰心底想法，轻轻颔首，道：

“确实有些遗憾，依着我的心意，要是能够趁着这个机会将基地市的局面彻底清扫一番，那才是最好。你不觉得现在基地市那些财团势力有些太庞大了吗？

这次他们或许退了一步，可他们却没有一点损失，反而更进了一步，守备军一方或许得到了名义上的胜利，可这样不尴不尬的胜利，也就说起来好听而已。”

辰南看着他，笑道：“你可是个修行者，而且，这次之后，巨门本草集团毫无疑问也会攫取到相当一部分利益份额，成为新兴势力的代表，成为财团新贵，而他们坚持的理念，天然符合你的利益……你也要背叛自己的屁股吗？”

原力闻言，微微一愣，而后，洒然一笑，道：“或许是我成长的速度太快，巨门本草集团得来的也太轻松，我真没觉得自己的屁股该是坐到这一边的，不仅是现在，就是未来，我想我的屁股也不会坐到这一边来。”

辰南闻言，赞了一句：“你倒是能够秉承初心，始终如一。”

说到这里，他的话锋却是一转。

“可是，能够如你这般之人，又有几人呢？

真要说理念不同，归根到底，其实很简单，财团势力一方，强调修行者的特权，越强大的修行者，就理所当然拥有更大的特权，因为他们确凿无疑的做出了比弱者、比普通人更大的贡献；

而统辖局、守备军一方却更强调整个基地市大局的秩序，强调大多数人的利益不应该被损害，因为这是构成基地市的基本盘，这大多数人，自然就是境界偏低的修行者，甚至是普通人，在强者面前，他们本就是无力的，若是再不对他们所有倾斜关照，他们的存在感将迅速降低，甚至彻底丧失话语权，而毫无疑问，从整个紫枫基地市而言，这种未来是极糟糕的。

可是，这两种理念并不是绝对的水火不容。

据我所知，即便是在统辖局、守备军内部，巨大多数人也是秉承这样的理念，普通人、弱者的利益不能被无视，必须时刻谨记他们也是基地市的重要一环；可同时，修行者，特别是强大的修行者，也确实应该拥有高出于普通人、低阶修行者的特权。强行把他们拉到和普通人一个层次，那才是真的脑壳坏掉了。

这让那些强者无私的为整个基地市贡献力量，始终如一，不说别人，就说你，真的做得到吗？”

他这一问，问的原力哑口无言。

“所以，现在这种局面，才是刚刚好。”

听了辰南的解释，原力无话可说，虽然心底始终有抹遗憾挥之不去。

更重要的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没有遗憾的那条路到底是什么样的。

紫枫基地市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就在这样一种混沌而又有些混乱的秩序中结束。

哪怕是再迟钝的基地市民，也隐约感觉到一个重大事件的一角轮廓。

这一天的“演习”，实在是太多太密集。

最开始，还能勉强糊弄一些人，后来，随着大家彼此交流印证，知道他处更多的“演习”存在，演习这个说法，就连傻子也都有些糊弄不住了。

要将他们回过神来，渐渐躁动不安的情绪安抚住，这又是一桩令人头疼的事。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用原力操心。

自从上次“逃离”，原力再也没有回过基地市。

他也没理会其他事，就在中心城区闲逛。真要说来，他对基地市中心城区的认识，至今都还是浮光掠影式的。

依他心意，巨门本草集团能够这么快崛起到这个地步，很大程度上是借了陈旈奇的势，他既然有需要，自己自然要尽力予以帮助，现在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那就该会自己的安乐窝了。

可陈旈奇明确要他多留几日，说是还有一个重要场合需要自己出席，帮他站个台，壮个声势。

原力心中自问，我现在都有这么大的能耐了吗？

不过，既然他都如此说了，他也就留了下来。等着看是什么重要场合少不了自己。

看到有些混乱的基地市，很多地方都还能够看到“演习”之后的残痕。

虽然因为时机把握极准，基本没有无辜者被波及，但大量建筑物的损坏却是掩盖不了的，有的地方甚至堵塞了交通，行人必须绕行，后知后觉的基地市民看着这一切，这才有种惊魂不定的惶乱。

如个透明人般旁观这一切，原力却真切的感受到了在这个时代，作为普通人、作为弱者的无力。

不说其他，连对危机的感受都这么迟缓。

不知道什么时候危机曾经爆发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危机已经解决。

不知道自己因为某些人的处置及时得当，避免了某些惨绝人寰的伤痛事。

可若某一次某些人的处置不及时不得当呢？

他们同样不知道。

生不知为何生，死不知为何死。

这样的现实，强要给他们与那些修行强者平等的地位，岂不是显得幼稚可笑。

原本，哪怕是支持了很大一部分力量，原力的感受依然有些雾里看花的不真切，即便理智的分析自认为已经认识的非常透彻，可看到这一幕幕景象，他才真切的感受到。

紫枫基地市正在经历一场大洗牌，大变革，从上到下，从最高阶的修行者，到最底层的普通人，没有一个人能够置身事外。

明悟到这点，他突然没心思再逛了。

转身折回自己原本居住了十八年的街区。

还没进入街区，他就已知道，就在距离街区不远的一个广场上，二十五号那天，同样有一场真实到让人毛骨悚然的“演习”。

他看到了曾经的同学，只不过半年之后，他们已经如同自己的父辈一样，在平凡的岗位上扎根下来，只不过半年，曾经洋溢在脸上的青春活力气息，似乎已经被柴米油盐的生活气给淹没。

他还看到了一个班里男生和一个隔壁班的女生大大方方的挽手而行，他有种解开了某个疑惑的恍然大悟。

他也看到杨叔的遗孀已经从痛失家中顶梁柱的打击中缓缓恢复过来，手拉着年幼的儿子上学下学，对于普通人来说，杨叔的遗产已经足够支撑他们无忧的生活，不需要他再额外做什么。

看到他们都还安好，虽然与记忆中的面貌已经有所不同，换了一种身份融入到基地市的血肉深处，他心中隐隐产生的某些不安情绪消弭。

他也没有现身与他们一见的意思，只是远远地看着，然后默默的离开。

最后，他的心中只有一个苦恼。

“郭凯这个家伙，不会已经挂掉了吧？”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某种特殊体质。

自己并不轻易对人许诺什么，可往往不等许诺兑现，许诺的对象自己却先一步遭了难。

自己对杨叔有过许诺，然后他遭了不幸。

自己还对同桌郭凯有过许诺，说好的等哥飞黄腾达了就来带你飞，可现在根据他了解到的情况，这家伙的情况真的很不乐观。

为了修行，这家伙瞒着所有人与一个团队签订了“炮灰契约”。

而更不幸的是，这家伙进入的那个团队，就隶属于被陈旈奇驱逐出境的某一家势力麾下。

且不说这家伙有没有在半年的炮灰生涯中挂掉，就是没有挂掉，这次行动，这些势力至少有七成以上的力量被定点的、有针对性的剪除了，而最先被“剪掉”的，毫无疑问，必是那些炮灰无疑。

且不说一个半年前还是个高中生的炮灰要熬过这层层劫难有多难，就是他侥幸活了下来，那些势力麾下秩序已经彻底乱套，他一个外人即便想了解也根本无从打听。

最终，只能心底暗叹一声。

当晚，回到陈旈奇专门为他和辰南安排的住处——一处豪华的酒店套房，而在同一楼层，还另有其他修为、气势都不俗的修行者出入，原力心想，这些应该都是应陈旈奇的要求住进来的。

刚进入房间，就见辰南已等在那里，对他道：“今晚早点休息，明天起来早点。”

原力点了点头，心道，陈旈奇将自己这些人留下所为何事，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辰南没有就这事多说，反而神色一肃，对原力低声道：“我刚才得到消息，齐熙媛带领一批人，对那些被驱逐出境的势力制造了一场突袭，就在他们刚刚走出基地市范围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人在抗议，说他们已经按照默契主动撤离，可我们却不守信……这些麻烦事不用我们去头疼，我要说的是，你一定要低调一点！”

原力奇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辰南神色幽幽的看着他，道：“你之前在基地市做了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齐熙媛心狠又有能力，更关键的是，她有个弟弟和妹妹都惨死在了那场舞会中。她现在以为当初那场屠杀也是那些人为了在基地市制造混乱所为，这才有了这场报复性的袭击……他们临走前都还给你背了个黑锅，你自己可不要在她面前露了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