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听见这话，便再也忍不住，当时就眸光凌厉的对上周鹤：“周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鹤却笑了，比起方才浅淡疏离的笑，这个笑容显得真心多了，他慢慢道：“王妃不装了？既不是什么单纯之人，何必要隐藏真性情呢？陛下如今也不在，对我，有那个必要？”

叶知秋皱起眉头，不悦地看住周鹤：“是没这个必要。周大人不是来谈合作的，而是想试探我。不过，你试探出什么了么？我是不是单纯，重要么？”

“我只是好奇罢了。沈遇白那样心机深重之人，竟会对你死心塌地。”周鹤微微一笑，随后却收敛笑容，恢复方才的样子：“不过，我现在明白了。所以，我愿与王妃合作。王妃先进去给陛下诊脉吧。”

他淡淡道：“但是走出这个门，只要陛下的情况王妃敢对任何人透露，休怪我无情。”

“这种事情，告诉谁，谁就得死。”叶知秋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挑眉一笑：“那正好，我可以借周大人的手，对付我不喜欢的人了？”

周鹤面色冷淡：“王妃可以试试。”

两人交锋下来，最后还是周鹤更胜一筹，他带来的威压太厉害，叶知秋丝毫不怀疑，这个人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

甚至，他比沈遇白还要甚至。

叶知秋进去的时候，就想：周鹤这个人，应该是替陛下处理了不少阴私。而且，这个人心肠很硬。只是不知道沈遇白知道不知周鹤的真面目？

但这些杂念，在看到陛下那一瞬间，叶知秋就压了下去。

陛下的情况，的确不太好。

即便是睡着了，但也仍旧看得出来陛下半边脸是有些歪斜的。

甚至，叶知秋觉得情况还要更糟糕一点——屋里有淡淡的便溺臭味，即便是熏香，也压不住。

这说明，陛下在最严重的时候，恐怕便溺都失禁了。

但叶知秋只凭一眼，也不敢妄下论断，随后便安然坐下，给陛下诊脉。

仔细诊脉下来，结果倒是比叶知秋预想的要好很多。

就像是敏贵妃说的那样，估计很快人就能彻底清醒过来。

周鹤悄无声息立在叶知秋身后，见她收回了手，就问她：“如何？能不能恢复如初？”

“脸上吗？倒也不是不能。只需要火针术刺激面上穴位，就可以做到。但是……肯定不能真正的恢复如初，只是不会再这样明显。”叶知秋也很干脆的说了自己的判断：“看这个情况，恐怕说话都会稍微有点影响，以后只能慢一点说。”

周鹤沉默下去。

良久，才下了决断：“也可。你现在就动针吧。”

他问：“大朝会之前，能好吗？”

“针灸辅佐按摩，勉强应该能。”叶知秋点点头。

紧接着，叶知秋要来针和油灯，然后就开始针灸。

当看着烧红了的针就那么刺入陛下面上穴位的时候，周鹤盯着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微微侧过了头。

叶知秋行完针，身上出了一层的汗，坐在那儿只剩下了微微喘息。

火针术还是太消耗心神了。

周鹤让宫人上了甜汤上来，自己又看了看陛下，见陛下仍旧在昏睡，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叶知秋。

叶知秋小口小口的喝甜汤，对于周鹤的目光，根本不去理会：这个人，也不知在想什么。与其费尽心思去猜，不如省点心力，等他自己开口。

等叶知秋喝完了甜汤，周鹤忽然问了句：“就没有人好奇，王妃这一身精妙的医术从哪里来的吗？还是说，王妃从前的顽劣，只不过是伪装？”

叶知秋在这一刻，身上汗毛都竖起来：周鹤调查过自己了！而且调查得很详细！甚至可以说，周鹤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了！

她费尽心思瞒着家里人，瞒着沈遇白和其他人的秘密，其实已经被周鹤知道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这种被人看透了所有秘密的情况，也很让人不舒服。

叶知秋慌了那么一瞬，但最终还是平静下来，她扫了一眼周鹤，冷冷提醒：“周大人未免管得太宽。我是不是伪装，与你何干？在何处学的医术，又与你何干？还是周大人就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秘？周大人，你也有不少秘密，何必如此？”

各自保有自己的秘密，不好吗？

周鹤面色从容：“我只是好奇和担心罢了。毕竟，我怕王妃对陛下不利。”

叶知秋听见这话，笑了：“我是户部尚书之女，我一家人身家性命都要仰仗陛下。我丈夫沈遇白，还在边关打仗，全靠陛下鼎力支持才能平安回来，你说，我会对陛下不利？周大人，天底下，没有谁比我更希望陛下长命百岁了。”看书溂

“王妃这般本事，想要什么，其实也无需仰仗他人吧？”周鹤却显然不信，反而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叶知秋也目光不善：“我想要的，周大人不明白罢了。而且，倘若改朝换代，我父兄，我丈夫，恐怕都会受到动荡，这是我不愿的。我就算机关算尽，也不过是想好好过日子。好好开医馆。谁若阻拦我，那便是我的仇人。”

警告完毕之后，叶知秋站起身来：“我还是去看看贵妃吧。周大人昨日，吓到贵妃了。她怀着身孕，不应受此惊吓。”

说完，叶知秋还冷冷的扫了一眼周鹤，这才起身离去。

周鹤站在原地，神色不变，良久不动。

直到陛下轻声唤道：“闲之。”

周鹤低头望去，见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已经睁开了眼。

他单膝跪在床边，恭恭敬敬：“陛下，您醒了。”

“朕梦到了你爹娘。”陛下轻叹一声，虽然半边脸歪斜，说话有些不清楚，但仍是慢慢说着：“他们还是那么年轻，可朕老了，就连你，也添了白发。他们说，朕做错了。不该留下你在这世间受苦。”

周鹤背脊僵硬，声音却温和下来：“陛下没有做错。我想活。如果当时死了，我又怎么能报仇呢？”

“等朕去了，你就去做一只真正的闲云野鹤吧。离开京都，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陛下含混说着，颇有一种交代后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