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和容袭这一生几乎都在互相争夺着什么，其中也包括着炽烈的情感。

若说他们的相处从未有过一分利用，那他们两个自己也都不相信。

但是虽有利用，那也在他们的常理之中。毕竟，各有其国、各有身份、各为君主，他们的爱情或许能走到现在，或许真的是在靠着利用和情感两者在拼命地维系着了。

他们也幻想过那种纯碎的爱，那种不需要管顾一切，只要简简单单在一起就好的爱。

但是——没办法的。

他们的一举一动，不仅关乎着他们的性命，也关乎着家国天下。从始至终，都无法行差踏错一步。

所以，玉染的话是很真挚地在回答了。

她与容袭互相利用，毋庸置疑，至今来说，两国的互相安好也与他们的牵绊有着莫大的联系。

但她也不可否认自己现在深爱着容袭，而容袭也时刻念想着她。她已经不会再伤害容袭了，而容袭也不会再伤害她了。这一点，早已远远地超越了“利用”这两个字，也已经将“利用”这种说话淡化到了极致。

两世的缘分，两世的折磨，能走至今日——很不易了。

“我可以保证，日后的我，绝不会再不信他。”玉染的语气很平稳，没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其中却仿佛蕴含着最深沉的肯定。

她既然愿意做出保证，那就绝对会做到。

这才是令世人所敬重的明元君。

“你们两个人——果然孤还是很讨厌。”慕容齐顿了半晌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玉染闻言轻笑一声道：“这就是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哼，谁跟你是一家的？你把明元送给倾怀，那才是一家。”慕容齐冷道。

“慕容君！说什么呢……”南宫惜玉无语。

不过她也真心觉得玉染和容袭不愧为一双璧人的表率，毕竟——能把同一个人以同样的方式气出同样气急败坏的神情，那是绝对罕见的。

“好了，说正事吧。”玉染柳眉弯了弯，须臾后说道：“褚丰羽的野心昭然，容袭就这么正面对上他可不成。他想把女儿嫁给容袭，但现在的结局只会是被拒绝，所以安澜就会成为他女婿的最好人选。而且，毕竟太尉的位置还摆在那儿，国君不想娶就算了，安澜可很难推脱。但是，安澜他是绝不能娶褚新柔为妻的。”

“所以呢，刚才的小姑娘就是你的解决办法？”慕容齐道。

“姑且是给安澜多找个借口。要是日后他真的不喜欢，那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也就可以算了。”玉染微笑着说道。

“那小姑娘那么信你，你利用起她来倒是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慕容齐冷笑。

“她那么喜欢安澜，我也只是正好给她个机会。”玉染无辜道。

慕容齐深深地看了玉染一眼，随后面无表情道：“明元君可以舌灿莲花，孤可比不过。”

“不敢，不敢。”

“所以你今日来——就是为了给孤看看你现在的厉害？”慕容齐眯了眯眼道。

“我刚才说了，我是来看望太上王和太后的。”玉染道。

慕容齐瞥了她一眼，道：“你觉得孤会信？”

“不管太上王愿不愿意相信，事实便是如此，我可是真心实意。”玉染面不改色道。

“上次一别，真的是太久没见了……让人闻风丧胆的赫连殿下，现如今也成了令人敬畏的明元君了。”南宫惜玉笑说。

“太后风采依旧，看起来过得很好。”玉染笑道。

南宫惜玉见慕容齐不愿意再多说，于是她思索片刻，转而开口道：“不知明元君这次前来，除了与君上一叙，可有想到应对褚太尉的方法。”

“倒是有一个。”玉染答道。

“可否一听？”南宫惜玉眼睛一亮。

玉染神秘一笑，随后薄唇轻起道：“——顺水推舟。”

离开慕容齐那里之后，玉染便看见了在外头花园里正有些闹腾的慕容安澜。

林双正涨红着一张脸，连出口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玉染慢悠悠地走过去，问道：“安澜你在做什么？”

“你出来了呀？你和我父王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找到对付褚丰羽的办法了没有？”慕容安澜听见玉染的声音，回过头来就是问了一通。

“暂时不用你担心。”玉染笑了笑，随即转了个话题道：“话说回来，你和阿双相处得如何？”

“我正统林姑娘辩驳有关你……不对，明戌长公主的事情！”慕容安澜右手握拳在左手心敲了一下。

玉染转过头看林双，她笑道：“你在同他说颛顼染的事情？”

“是信亲王想听……想听有关明戌的传闻，所以我就说了明戌的长公主。”林双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和他说颛顼染怎么了？”玉染好奇道。

“我说颛顼长公主是个聪慧贤良、温柔淑德的人，在明戌的时候做了很多的好事，大家都很喜欢她。”林双说道。

“聪慧贤良、温柔淑德……”慕容安澜特意重复了这几个词给玉染听，然后还冷不防看了玉染好几眼。

玉染微笑着看向他，“怎么，这么看着我作甚？”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慕容安澜被玉染笑得心里发慌，于是连连摇头摆手。

“行了，阿双呢我先带回去了，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多来春容殿找她玩玩。当然，记得小心些，别让任何一个秀女在那里瞧见你。不然——”玉染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慕容安澜顿时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了！你就别操心我了……”

“我若是不操心你，你今日就可能得到一道要娶褚新柔的旨意了。”玉染凤眸轻抬道。

慕容安澜一想，便是浑身一抖，瞬间讨好道：“哎哟，那行那行，您还是多帮我操心一下吧！一切就拜托您嘞！”

玉染佯装抬手要打他一掌，“小孩子吗你？”

“不是我是小孩子，只是你和我皇兄都太喜欢装老成了。”慕容安澜故作诚恳道。

“你这么说，你皇兄当真听了不会罚你？”玉染问道。

“你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慕容安澜不怕死道。

玉染闻言，勾唇挑眉，妖异一笑，“你确定？”

慕容安澜抿了抿唇，双臂抱胸，移开了视线，“恩……那也可能，不是……吧。”

玉染无奈一笑，声色温和道：“安澜啊，我们要是真的刀子嘴豆腐心，现在可能真的还能让你继续多感受一下明戌皇朝的滋味了。”

慕容安澜默了默，没敢再接着开口，只是有些委屈地看了玉染一眼。

玉染失笑，微微摆手，“好了，你回去吧。”

“明日的赏梅宴，你去吗？”慕容安澜问道。

“去啊，为何不去？”玉染笑道。

“哦，那就好。明日褚丰羽也会去，我还怕皇兄一个人搞不定他，然后把我也给搭上了。”慕容安澜摸了摸下巴，点头道。

“你放心吧，就算我不在，你皇兄也不至于折在他的手上。”玉染轻笑。

慕容安澜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双手一摊道：“你们都比我心宽，我可比不上你们。”

玉染一笑，没有再接话。她朝林双招了招手，“走吧。”

林双看了看慕容安澜，又看了看玉染，最后点了点头，跟上了玉染。

慕容安澜不忘礼数，一副叹息的模样朝着玉染的方向作了一揖，口中道：“——玉小姐慢走啊！”

玉染无语一笑，但也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朝前走去。

林双跟上了玉染的脚步，来到玉染身侧，她悄悄地又回头看了一眼作揖完毕准备离开的慕容安澜，然后盯着玉染的侧脸打量了许久。

“有话直说。”玉染怎会注意不到林双的目光。

“姐姐，你……”林双的神情有些犹豫，“你和信亲王殿下真的好熟呀……”

玉染看了她一眼，晓得她想到别处去了，便打趣道：“那小子顽劣得很，可不是我喜欢的样子。”

“那姐姐喜欢什么样子的人？”林双睁大眼睛好奇道。

“恩——或许是像倾怀君那样的？”玉染微微偏头，勾唇一笑，语气似问似答。

林双想了想，有些苦恼地说道：“可是君上他一直坚持不开后宫的，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明元君。”

玉染笑出了声，她看向林双，道：“你还真的有替我考虑啊？”

“姐姐都让我见了信亲王，我当然要替姐姐考虑了！”林双一本正经道。

玉染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知恩图报。”

“姐姐，说真的，刚才可真是吓人。姐姐你替丞相大人传话，真的是好厉害啊。要是换成我，绝对不敢当着太上王和太后的面和褚太尉顶嘴的。而且国家朝堂之事……我爹爹从来都不让我知道的。”林双想想刚才的场景，也是不免抖了一抖。

“不知道是好事。”玉染答道。

“为何？”林双疑惑。

玉染抬眸，“你要是知道了，就高兴不起来了。长久忧虑，不如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