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声音，才是最大的古怪。

苏煜宸脑中的头绪霍然开朗，这里是大海，一望无垠的大海，即便只是虚无，怎么可能一点声音也听不见，风声，水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这些，组合在一起，不就是一首曲子吗？

想明白了一切，苏煜宸放空心思，使自己的心神彻底平静下来。

慢慢的，果然察觉有所不同，耳边渐渐回荡起声音，风声、水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那是声音，那是音乐。

感受到苏煜宸心境的变化，闭眼抚琴的穆笙嘴角勾起的笑意更深，脸颊微微露出两个小小的梨窝。

此刻苏煜宸眼前的景象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海还是那一片海，人还是那一个人，只是那个人的面前多了一架乌木古琴，素手在上拨弄着，流泄出空灵醉人的琴音。

苏煜宸细细地听着，心中盘膝坐了一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小人，手中拿着一只袖珍笛子，模仿着琴音吹奏着。

忽然，耳边的平和的琴音变得激昂起来，原本如细水流淌。此刻变得波涛翻涌，滚滚而来，带着磅礴的气势。

此时，明朗的天空霎时暗了下来，犹如暴风雨降临的前夕。

平静的海面也随着琴音的变化而发生巨大的改变，远处的海面慢慢掀起朵朵浪花，慢慢凝聚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苏煜宸似有所感，低下头，见自己身上慢慢浮出淡红色的血气，在面前絮绕着，琴音似一只无形的手，将苏煜宸周身悬浮的血雾抓住牵引着拉向海中巨大的漩涡里。

苏煜宸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身体里的生机流失，他知道，穆笙此刻在给阿笑换血，同时他的心中掀起了一股巨大的震动，这种暗度陈仓之术若是用在了其它的地方，那该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

阿笑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躺在苏煜宸的怀中，当下如受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你……”

穆笙被阿笑的举动惊醒，睁开眼睛，看着阿笑一脸惊慌恼怒地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当然，他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笑意，“你什么？是你自己主动抱着我的，这么快就翻脸不认账了。”

阿笑被苏煜宸脸上的笑意气得脑门一阵充血，当下严词否认道：“你胡说！”

话音落下，阿笑突然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伸手去扯苏煜宸的脸皮，道：“你不是苏煜宸，你是谁？”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阿笑对苏煜宸也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除了面对苏鸿羲以外，苏煜宸都是一个冷漠寡言的人，根本不可能对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和笑容。

阿笑觉得自己心中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眼前这个苏煜宸竟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

阿笑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笑吟吟地苏煜宸，漂亮的眼睛中有泪光闪动，“你，你是穆笙！”

穆笙点了点阿笑的鼻子，轻笑道：“阿笑还是这么聪明。”

得到了确切的肯定，阿笑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与欣喜，猛地抱住穆笙，紧紧地抱住，眼泪滚滚落下，“穆笙，穆笙，穆笙…………”

阿笑一遍又一遍的叫着穆笙的名字，像是在确定这什么，内心的激动与欣喜之情更是无法言语。

穆笙回搂住阿笑，轻轻拍打着阿笑的背，下巴置在阿笑头顶，享受似的眯了眯眼睛。

两人此刻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着重逢的喜悦，沉浸在此刻短暂的幸福中。

穆笙将阿笑打横抱起，走在一块巨大的石板旁，就着石板坐下。

阿笑一手换住穆笙的脖子，一手用食指抚上穆笙的脸，细细地勾勒着那副对她来说全然陌生的五官。但她的神色是那么的专注，仿佛是在透过这张脸看着记忆深处的那张脸一般。

“穆笙，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穆笙轻笑一声，没有作答，只是将阿笑在脸上作乱的手捉下来，虚虚地握在手中。他将头靠在阿笑的脖颈处，亲昵地蹭着。

鼻息中嗅着那熟悉的好闻的味道，穆笙的声音此刻如闹市中老婆婆刚做出来的一般，甜丝丝的满是情意：“笑笑，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我想听你的歌声，真的好想好想。”

阿笑不疑有他，亲密地依偎在穆笙的怀中，“好！”

随后清了清嗓子，朱唇轻启：“………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芬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路险难兮独后来………”

轻柔婉转的歌声飘荡在整个石洞中，如柔和的丝带划过石洞中的每一处角落，最后将无尽的哀思送去远方。

但是，慢慢的，阿笑的歌声夹杂着哽咽，虽是如此，她却依旧坚持将完整的歌声唱完。

肩头压下的头颅仿佛是压在了她的心上，那微微松开的手将她最后一丝遐想也一并松开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眼角却始终未有泪珠滑落。

“穆笙，你知道吗？我恨过你，怨过你，却从来没有后悔遇见你。”

“穆笙，你知道吗？那天那个桃木碗我好熟悉，边缘的花纹是你亲手为我刻的，你竟如此残忍，用它来装我的药——你的血。”

“穆笙，你知道吗？当时我有多开心，你说：‘你要娶我，娶我为妻，’。可是，后来我又有多失落，穿着红嫁衣的我在镜湖旁，独自熬过那漫长、冰冷的黑夜。”

呜咽着倾诉着，眼眶中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

阿笑的心神无声地撕心裂肺着，可面上竟如此的平静，没有哀伤，没有痛苦。只是嘴角的那一抹弧度仿佛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再也勾勒不出好看的笑。

阿笑的耳边仿佛有人在低语，那么清楚，“阿笑，对不起，我想要给你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