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魂师队伍的身影从莱纳克斯塔尔家族城堡鱼贯而出, 几乎只在人的视网膜上留下一抹残影, 便消失在了前往最近通道的路口。

“莱纳克斯塔尔派人去通道了，看模样派遣的是拉斯和星光那两支小队。”暗处, 有人默默观察，小声报告给其他人。

浮空城某辆正在街道上以正常速度朝远离城中心方向开去的商务车上, 戴着耳麦的人听着留守在城堡附近的人传来的消息, 下意思地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商务车内的空间很大, 足够容下七八个御魂师大汉, 而后排除了严阵以待的御魂师小队外, 还有一个还在昏迷之中、绑死了手脚扔后排交给小队看守的白发贵族少年。

正是珈蓝·莱纳克斯塔尔。

他竟然还在浮空城上！

他们的第一步计划, 假造珈蓝·莱纳克斯塔尔离开浮空城痕迹已经完成，现在莱纳克斯塔尔那边都认为珈蓝已经从东首通道处离开, 去了天堂岛。

但第二步……

戴着耳麦的人皱起了眉头：“拉斯和星光……这不是霍纳会动用的队伍，这是阿吉娜名下的护卫队——该死，消息没传到霍纳那边去吗？”

“我们传了，可能是现在霍纳还在会议中, 还没收到消息？”有人猜测道。

通讯器里沉默了片刻。

“……不对，之前会议休息期间，如果有紧急事情, 那会儿就该报上去了。‘珈蓝离开浮空城’这件事绝对在这一列之中, 霍纳不可能没收到消息，除非……”

“有人拦截下了消息。”

“谁这么大胆子！？就算是霍纳的心腹秘书，也不敢这么做啊！那可是家主的儿子！”

“……你们还记得，现在霍纳身边跟着的人是谁吗？”

似乎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阿吉娜！霍纳把收拢底下情报的工作交给了阿吉娜？！阿吉娜把这消息拦下了？”

尽管不敢置信, 但这是最有可能的事。

行动主持人烦躁地捏了捏指骨：“那个女人不是个虚荣大小姐吗？遇到弟弟离开浮空城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慌乱地直接上报给霍纳吗？为什么反而会拦下情报——还是说，她平日里和珈蓝的姐弟情深都是装出来的？”

原本的计划很好，用珈蓝的特殊权限预约东首通道，然后劫持下珈蓝，驾驶车辆前往东首通道并下去天堂岛，留下“珈蓝·莱纳克斯塔尔少爷预约东首通道并且已经通过这里离开”的记录，伪造他前往天堂岛的痕迹。

如此一来，莱纳克斯塔尔家族发现珈蓝失踪，顺势查下来就会发现这点，并立刻派人前往天堂岛找寻珈蓝——但事实上，珈蓝还在浮空城上，所以莱纳克斯塔尔家族派再多的人去也不可能找到珈蓝。

同时，作为家主儿子，珈蓝在莱纳克斯塔尔家族里的地位也是非同寻常，这种大事是需要上报给霍纳·莱纳克斯塔尔——也就是珈蓝的父亲。

霍纳平日里对自己的子女宠爱肉眼可见，以他的性格，得知儿子前往即将迎来海兽潮袭击的天堂岛，势必会派遣出手头的家族力量前去搜寻珈蓝下落。

不管他派遣的是私人力量还是官方力量，这都会给他们留下做文章的破绽。等到海兽潮退去，这是一个攻讦霍纳的好缺口。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珈蓝离开浮空城的消息，似乎根本没有传到霍纳那里，就被什么人拦下了。

而拦下这个消息的人，极有可能是他们从未放在眼里的那个虚荣又无知、一向只关心春夏秋冬高定品牌发布会、热爱珠宝服饰、被豢养在天堂岛上无法离开这里一步却依然甘之如饴的草包大小姐！

不管其他人什么想法，担任司机工作的副队长依然专心驾驶车辆，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速度朝浮空城外开去。

车辆的倒车镜上，划过一个骑着飞行魂宠的身影，因为速度很快，不过半息功夫，就从后视镜上消失了。

副队长注意到了这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不过很快就将他抛之脑后——因为浮空城及附近不存在【禁空领域】，所以往日里飞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不留神一脑袋撞进【禁空领域】的飞行系御魂师到了这里都异常放开，满天的乱转，估计那个人也是差不多情况吧。

圣克莱斯化身的藤蔓小球紧紧揪住顾晓的衣服下摆，好不容易才在巨大的风压中爬到顾晓肩上站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形态问题，圣克莱斯要跟上某个人的话，理应不会这么吃力才对。

“你在这里转了好几圈了，怎么啦，是迷路了吗？”圣克莱斯的声音在顾晓的头脑中响起，不似之前怼林枫宜时那样的虚幻空渺，这次的声音显得“扎实”了许多，还带着点明显的讨好，“要不要我给你指路？虽然我大概有一两个月没上浮空城来了，不过道路我还是认识的！你想去哪里？”

顾晓：……在天上飞还会迷路的人没救了吧？

顾晓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头脑里想到而已，却没想到圣克莱斯立刻接口：“怎么会！在天上才容易迷路呢！因为一眼看过去根本没有什么标志物啊！你又不像飞行系魂宠那样身体里有和地磁切合的感应器官，天生就能感应方向——没事的呀，迷路了不丢脸的，我会给你指路的，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告诉别人你迷路了的！”

“……”顾晓决定放弃关于自己是否迷路的争执，指着街道上一个远远的小小的黑点说：“你能感应到里面的人吗？”

那是一辆在浮空城上并不起眼的商务车。

圣克莱斯疑惑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商务车上：“都是御魂师，怎么了？”

顾晓不说话。

他第一次经过的时候只是感觉到了里面的人自然散发出来的魂力波动，让他知道这里面有好几个御魂师。当时他以为这一车人是要去支援哪里，可飞过去了之后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这是要去支援的队伍的话，先不说该坐的车辆不是这种不打眼的商务车（驰援队伍一般都会乘坐魂师协会派出的外部标志鲜明的专用车辆，好让看到的其他车辆自动避让，效果类似于警车和救护车），即使是没其他车了所以拿了辆商务车应付，或者只是身在浮空城上的某家人派人去接刚刚上来的家人，这辆车的行径路线，根本没有靠近任意一个通道的意思。

既不是去支援，也不是去接人，难道还是在这种时候兜风？

那种会在这种时候兜风的人可不会选择这么不打眼的车子！

天堂岛发出的海兽潮具体来袭时间是五个半小时之后，即五个半小时之后，海兽潮才会抵达天堂岛海边肉眼可见范围内，顾晓略一权衡时间，便决定先跟上这辆透着古怪的商务车。

如果说前面列举的还只是违和感，那么，在顾晓第二次驾驶踏雪追风马经过这辆车时，那种让他全身寒毛都竖起来的感觉，才是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先跟踪这辆车的原因。

——他难以形容那时候的感觉，硬要说的话，就像是面对一团粘稠、阴郁散发着恶臭的水沟淤泥一样。

顾晓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到底是什么？

“是恶意。”

顾晓一愣，转头看向扒着他肩头的光藤球。

“你感觉到的是恶意，那些人应该是在计划什么对你来说很难以接受、认为非常不好的事。”变成光藤球的圣克莱斯艰难扒住顾晓的衣服，它整个球几乎是飘荡在空中的——如果不是有一根藤蔓伸出去和顾晓的衣服缠绕在了一起，它这会儿大概已经被高空猛烈的风吹得不知道哪里去了，“你有古代祭司的天赋。”

祭司？

“古时候的祭司里，有一类专门负责倾听生灵的声音的祭司，他们的职责就是聆听来自智慧生物的心声，并将祈求者的心愿传递给真神，他们被称之为‘心灵语者’。”

聆听心声？

顾晓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想起不久之前在伊泽尔，弥赛亚vs锡兰的战斗中，弥赛亚莫名听到的，来自西尔维娅的痛苦求救声音。

再往前推，尚且还在迟雁行区时，一片漆黑的梦境中，来自某个人的温柔低诉……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顾晓不得不先按捺下这些思绪：“你的意思是，我‘听’到了他们的恶意？”

“嗯，也许你的天赋还没有完全觉醒，所以你还不能听到具体的内容，只能模糊感知到情绪。”圣克莱斯说道，它的声音在无声无息间，又变得虚幻而缥缈，“不过，说不定和那辆车的特殊构造也有关系。”

顾晓正思考着那些恶意情绪是什么，闻言疑惑地应了一声。

“我感觉不到里面的人的思绪。照理来说在我的‘听力’范围内，只要我想，所有人的浅层思想我都能听到才对。”圣克莱斯说道，“但那个车里的人，我探知不到他们的想法。你说话之前，我还以为那个车是自动驾驶的——我连人类的气息都没有感觉到。”

商务车里，暂且充当司机的副队长正在询问队长：

“接下来怎么办？”

莱纳克斯塔尔家族的应对和他们想的不一样，真正要“调虎离山”的“虎”没有被调走，那他们还要去预定的目的地吗？

“去。”队长肯定道，“我们得快点了。”

两人交谈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其他也能听到，因为前排的交谈，他们的注意力下意识地就分走了一部分。

也就没人注意到，被捆住的人微微一颤的眼皮。

闪电般的思绪划过，圣克莱斯一愣：

“珈蓝？”

“啊？”顾晓懵了一下，不懂它忽然叫莱纳克斯塔尔家族大少爷的名字是要干嘛。

“珈蓝在那辆车上！”圣克莱斯这次肯定了，“我刚刚听到他的‘声音’了！”

珈蓝！？在那辆他觉得满是恶意情绪的车上？

顾晓差点因为这个意外的情报失去那辆车的行踪——那车子忽然加速了。

以防跟丢，他连忙驱使踏雪追风马跟了上去，不忘问圣克莱斯：“你不是说你感觉不到里面的人吗？”

“其他人感觉不到，现在也一样——但是珈蓝不一样，他是我庇佑下长大的孩子，他和阿吉娜只要在我的‘听力’范围内有意识活动，那不管隔了多少层屏蔽我都能感觉到。”圣克莱斯说，“除非有什么和珈蓝他们契合度超群的伴生魂宠屏蔽了我。”

这是作为家传魂宠对家族中自己庇佑下的核心家族子弟最基本的感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