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刀见那刀尖刺向周仓咽喉，刚想大声呼喝，却见那刀突然停在周仓咽喉处，没有再往前送。

周仓本来已经闭目等死，见没有动静，便睁开了眼睛：

“要杀要剐，快些动手，皱皱眉不是好汉！”

那大汉却把刀收起：

“我要杀你，便不救你。我不救你，你早已喂了鱼虾了吧？”

周仓面露感激：

“那天我从天上掉下来，是你救的我？”

那大汉道：

“不是我又是谁？”

周仓口气缓了下来：

“那么，你要如何处置我呢？”

那大汉道：

“我要你三百年的元气！”

周仓一时愣住。

关小刀听不明白：元气？什么是元气？

倒是好像听大人们说过“伤了元气”之类的话……

还有，元气是按“年”论的？

三百年的元气又是多少呢？

他又怎么从周仓那里要呢？

虽然满腹疑虑，却无处发问，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场上。

周仓叹了口气：

“你不如杀了我！”

那大汉摇摇头：

“我刚才就说了，我不杀你。

“三百年的元气也不过让你的修仙时间多个几百年而已，于我，却有很大的功用。

“怎么，你不愿意吗？

“周天尊说话不算数吗？”

周仓把牙一咬：

“我周仓绝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

“好，愿赌服输，你动手吧！”

那大汉冲天上一拱手，又冲众人一拱手：

“各路神明，各位百姓，今日当着关帝爷的面，我凭一己之力赢了周仓。

“他甘愿让我取他三百年元气，不是我逼迫于他，请各位为我做个证见！”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关某尚未到场，说什么当着关某之面？”

众人循声望去。

但见一朵祥云，从东北方向缓缓飘来。

一会儿便能看清那云朵上的人：身高体大，赤面长须，可不正是关羽关云长！

众人哪个不认得关羽的相貌？

见其真身越来越近，发声喊，纷纷跪倒在地。

更有许多人，口中念念有词，磕头不止。

关小刀也跪下了。

那老头儿却是盘腿席地而坐，而老九则是蹲在地上。

关小刀心道：

看样子，他两个的辈份、资历、道行不知比关祖爷爷高深了多少倍，自然是不会冲关祖爷爷下跪的。

只怕，真要见了面，关祖爷爷反要给他两个下跪呢。

对了，祖爷爷这几天去了哪里？

怎么这会儿又到这里来了？

带着疑问，关小刀微微抬头，看到关羽已经踏着祥云来到了正殿上方。

接着，关羽按落云头，飘然而下，在那大汉面前立定。

周仓坐在地上，冲关羽一拱手：

“君侯！您……我……嗨！”

羞愧地低下了头。

关羽表情平静：

“周天尊，你还好么？”

周仓使劲点头：

“属下没事！”

关羽微微点头：

“没事便好。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伸手一招，周仓站起。

周仓走上台阶，立在关羽身后。

关羽又看那大汉，显然觉得似乎见过，却一时想不起。

见关羽正自思索，那大汉双手一拱：

“关帝爷，还认识我么？”

关羽只好回礼：

“有些面熟，却是一时想不起，休怪。”

那人一声冷笑：

“水淹七军，为你所擒，宁死不降，被你斩首，何人？”

关羽一惊：

“你是庞德？”

“正是。关大老爷，没想到吧？”

庞德语含嘲讽。

周仓看那大汉，微微点头：

“怪不得刀法这么厉害！”

关小刀也想起来了，《三国演义》里有个武将，是曹操那边的，曾经抬着棺材跟关羽争斗，那个武将正是叫作庞德。

关羽依然十分平静：

“白马将军，原来真的是你。

“想不到，你也死后封神，可喜可贺！”

庞德一声冷笑：

“封神？

“哼，我可没有你那么幸运。

“我被你斩首之后，一口怨气直冲云霄，没曾想冲撞了正从此路过的观音菩萨。

“她老人家将我魂魄收起，不令其进入鬼道。

“更念我生前忠勇，准备报请如来封我为神……”

关小刀心想：那不是好事吗？

谁知，庞德语气一变：

“唉，也是我命运不济，被她查出我生前有杀了我嫂子的犯上之举。

“便罚我在下界为妖三千年，允我自行修炼成神——修得成修不成，全凭我个人造化。

“为此，我现在乃是让人厌恶的妖精，不知关帝爷见了我，可也生出厌恶之心?”

关小刀心道：

原来他不是成神而是成妖了，怪不得眉眼嘴耳多有变化，处处透着邪气。

还有，他说生前有杀死他嫂子的犯上之举，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正想着，听关羽轻声回道：

第27章 不服关羽

“仙也好，妖也罢，只要不做坏事，没来由生什么厌恶之心？”

庞德面露满意之色：

“关帝爷果然见识不凡。看来，您一定会理解我今日之举。”

关羽道:

“这么说，约我在此相见的那位‘南安大王’，便是你了？”

“正是！”

庞德又是一拱手：

“他们说，做妖精都得有个名号，我便用生前老家地名取了个‘南安大王’的名号，关帝爷见笑了！”

“那么，”关羽微微一笑，“大王约关某来此，是欲报生前之仇么？”

庞德摇摇头：

“当然不是。

“凭我这点儿道行，说什么报仇？

“只不过，我有诸多不服，怀了一千余年怨气，欲在众人面前做个分说，正好让大家听个明白，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关羽点点头：

“我明白了。

“你明知我被他们困在折羽山，却不到那里去，偏约我来我这行宫，便是这个原因了？

“告诉大家我要在此现身的，自然也是你了？”

关小刀听得有些糊涂：什么困在折羽山？

庞德点头：

“是的。

“不过，约你来此还有一个原因。

“本大王虽然和折羽山的几位一样，生前都与你有些怨仇，却是瞧不起他们，不屑与他们为伍。

“到他们那里去，自然是人多势众，我却偏偏不想留下一个以众欺寡的口实。”

“好，南安大王也算光明磊落，到底还是生前抬棺与我一争胜负的劲头儿，关某佩服！”

关羽做了个请的手势：

“便请当众说出你有什么不服之处。”

关小刀听他两个对话，只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眼见当下不便与祖爷爷相见，干脆不动声色，听听那个南安大王如何说。

只见那庞德把脸转向众人：

“大家都起来吧，不要再跪了。”

众人哪里肯起？

庞德不悦：

“哪个不起，是想尝尝我的响手雷么？”

众人尚在犹豫，见关羽也做着手势请大家起来，这才陆续起身，却是谁也不敢出声，静静地立在当地，听那庞德侃侃而谈：

“众人都知道我们在人间时的襄樊之战，我的不平都是来源于此。

“对了，你众人有那不知这场战役的，回去看看那本《三国演义》，我这里没有时间详细说。

“当时我方主将是于禁，我是副将。

“若是依着我的战术部署，即使我方不赢，也必然无输，最多是个僵持不下的局面。

“关帝爷，请你说句公道话，是也不是？”

关羽点头：

“不错。”

庞德却摇摇头：

“可恨的是，那于禁不仅不听我言，还处处掣肘于我，致使成全了关帝爷的水淹之计，导致我方大败，更是导致我被俘被杀。

“这是我第一个不服气之处。”

关羽道：

“你说的也算是事实，但于禁不听你的，还处处给你设置障碍，却与关某无关。”

庞德也不做辩解，继续说道：

“襄樊之战时，关帝爷已经威震华夏三十余年，说实话，我其实还是十分佩服你的。

“我抬棺与你争战，除了想表白与西蜀誓不两立的决心和对北魏的不二忠心，也是想给自己打气。

“但恰恰是与你斗了两次之后，我反倒不服于你。

“因为……因为你缺少了些英雄气概……”

“哦？”

关羽显然是第一次听到竟然有人说他缺少了些英雄气概。

关小刀也是十分不愤：

你这人竟然说我祖爷爷缺少了些英雄气概，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且听你怎么说。

庞德瞅了瞅关羽，转向众人：

“我这么说，当然有充分的理由。

“各位听听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首先，我初到樊城，阵前点名向你们的武圣人挑战，他却派他儿子关平出战，分明是避我锋芒之意。

“大丈夫理应针锋相对，若不怕我，何必避我？……”

关小刀心道：这么说，也算有些道理。

那庞德继续说道：

“其次，我二次挑战，他倒是出来了，与我战了一百多个回合，没分胜负。

“我这头，于禁怕我立功，鸣金收兵，他那头却也鸣金收兵，自然也是怕他有失。

“这一点，与张飞大战马超，马超大战许褚（chǔ），可不是差了不少？……”

关小刀心道：这个就有些牵强啦。

庞德接着说道：

“第三，他臂膀中了我一箭之后，便畏战不出，这一点可又与夏侯惇‘拔矢啖睛’差得远了！

“后来即使箭伤好了，也不再应我挑战，不与我单挑。

“除了怕了我了，还能有什么解释？……”

关小刀暗想：

那个夏侯惇‘拔矢啖睛’我有印象。

说他的眼睛被人射瞎了，他一气之下把箭连着眼睛拔出来了，还一口把自己的眼睛给吃了。

并且，忍着剧痛，冲上前去，把那个射他的人一枪刺死了，的确十分生猛。

要是这么说，也算过得去吧。

那庞德道：

“有此三点，我才说他缺了些英雄气概。

“你众人给评评理，我可冤枉了他？”

众人谁敢回答？自是无人应答。

关小刀凭着对《三国演义》的记忆，只是觉得庞德说的似乎有理，又似乎有些强词夺理。

抬头看关羽表情，原本以为他一定会十分生气，却发现关羽表情不变，语气平淡：

“襄樊之战时，关某已经年近花甲，早已过了一逞匹夫之勇的年龄了。

“不过，凭心而论，你刀法惯熟，确实是我平生数一数二的对手。

“不过，虽然你当时正值壮年，刀法上可曾占到我半点便宜？

“至于不再应你挑战，不过是故意麻痹于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

庞德依然不与关羽争论，继续说道：

“我第三个不服气之处在于，我兵败被擒，自是不肯投降。

“我原以为你会放了我，以义气感化我——你三弟张飞便是如此对待严颜的。

“听说，你家诸葛丞相后来对孟获更是‘七擒七纵’。

“当然，能不能感化我另当别论。

“而你，却如此狠心，将我斩首……”

这个关小刀有同感，他也觉得关羽杀了庞德是挺可惜的。

听那庞德道：

“你杀了我，分明是怕放了我，再也没有抓住我的机会！

“正如你后来被孙权斩首一样！

“我听说，大英雄都是惺惺相惜，轻易不肯加害对方。

“你既然杀了我，就证明你不是大英雄！

“顶多是个小英雄，我岂能服你！”

说到这里，庞德义愤填膺，语气加重了许多。

或许是庞德提到关羽被孙权斩首触到了关羽的痛处，关羽脸上微微变色，一时语塞。

良久，关羽轻声答道：

“我斩你，也是为了成全你的忠义之名。

“只是……”

看那样子，一时不知如何措词来表达心中的一丝悔意。

庞德见关羽没了下文，也不待他再说什么，继续说道：

“这最后一个不服气之处，乃是因为他——”

用手一指周仓：

“本来，樊城被水淹了之后，我已夺得一只小船，很有机会逃离险地。

“都是他，驾船将我船撞翻，凭着水性好和力量大，在水中将我擒住，而不是以真刀真枪的本事赢的我。

“所以，我不服，我才要讨个公道！”

关羽问道：

“所以，你便想和他公公平平地比试一场？”

“正是。”

庞德道：

“也是巧了，不知他怎么从天上掉了下来，恰好被我救了，才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我们约定，他若赢了我手中刀，我自然心服口服，放了他，不再追究。

“若是赢不得我，就要凭我处置。

“如今，我赢了，我也不要他性命，只要他给我三百年元气。

“关帝爷，你说，公道不公道？”

见关羽一时没有回答，庞德转身问众人：

“你们大家都是亲眼看到的，我凭的真本事，赢的他，是不是？”

有那胆大的应道：

“是的！这位大王的确是凭着真本事赢了那位……什么天尊。”

庞德追问：

“那么，按我们的约定，我有权处置他,是也不是？”

“是！”

这次回答的人更多了。

庞德趁势追问：

“那么，我这样处置他，公道不公道？”

关小刀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高声作答：

“不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