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情诗与剑榜
作者:长庆二年 | 分类:历史 | 字数:18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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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与窦大诗师的魔幻对决!
看着陈成一脸执着地说出“就比一首七绝诗”的时候,丁干和榕树弟子们都露出颇为玩味的表情:
窦大诗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自己之所以来到大榕树隐姓埋名来作诗,就是因为他写七绝在桂州已经找不到敌手,没有了挑战性。
即便不写七绝,他也在这里达成了百战百胜的成就。
你们刚刚又不是没有比试过,输得有多惨,难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就已经忘了?
别的诗体尚且如此,竟然还胆敢去硬碰人家的七绝,真是活腻味了!
你千万别说你写得最好的就是“七绝”,从前面的诗作大家也看到了,陈某人的五言还是要比七言更强一点的。
七少的阻止、榕树弟子们的嘲讽,并没有使陈成有退却的打算。
窦明微微一笑,竟然答应了:“既然陈郎有此雅兴,窦大岂有不奉陪之理?”一首诗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也对刚刚已经尘埃落定的战局没有任何影响。
少年人好奇自己的七绝造诣究竟几多深,也是人之常情。
先前既然梅英卫也能和他斗满三局,显然也对此人颇加青眼。
大家看窦明本人都松口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是窦明毕竟贵为大诗师,这里又是他的主场,陈成与他的级别差距太大,你说挑战就挑战,不能一点点表示都没有吧?
别说腰带,你的腰带已经输了,要挂到树上去了。
还欠了“扫盲班”十天的义务教学任务!
“行,我要是还输的话,”陈成道:“十天之上,再加十天!另外——”
抬起脚来:“这双靴子也输了去,给你们也挂树上!”
众人一听有趣,从来都是挂腰带,还没“挂靴”的,你是要“光脚不怕穿鞋”吗?
窦明也笑了,指着他道:“靴子还是留着吧,不能影响走路啊!以你的才学,多教他们十天那倒是极好的,那我这次可要加把劲,别指望我会放水,非要多留你几天不可!”
双方就这样达成了加赛的赌注。
只是加赛的话,写什么题目呢?
“这样吧,二郎,你来出题吧。”窦明钦点弟弟窦亮道。
窦亮既是他弟弟,这些天和陈成玩得也不错,是个合适的人选。想来陈成也不会有反对意见。
窦亮点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拧眉沉思了片刻,就听窦明又道:“出点简单的吧,切磋而已,用不着出那些复杂的题目。”
如果还像刚刚丁干那样,又是划船,又是钻洞,占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间,结果陈成和窦明一共才交出了两首诗、一共四十个字……
窦亮表示了解,抬头张望了一下,走了几步,伸手遥指:
就写那边吧!
众人循着他的手指看去,就见东南的漓江边,一座青翠的山峰浮在水面。山上树木,郁郁葱葱,从远处看去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
当微风吹来,江中的莲花倒影,仿佛徐徐绽开,好一派优美的风光!
作为真正的阳朔本地人,丁干站出来解释说,那是“鉴山”,看它的正面,平面如削,圆润光滑,很象一面镜子,所以就有了这个名字。
不过也有老乡觉得奇峰环列,开如菡蕾,也有称“芙蓉峰”的。
介绍完毕,窦明示意双方可以开始了。
这只是描绘一座山,大家平日里都写过不少,的确算不上很难。
但还是那句话,“就怕货比货”,再简单的题目在大才子的笔下,总是能焕发出不一样的精彩。
陈成看着窦明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样子,就知道回到最擅长的诗体上,对方的战斗力又要再提升不少了。
七少弄清楚窦明身份后,自然也不好再帮陈成呐喊加油了,没有出来捣乱。
一会儿看看窦明那边,一会儿看看陈成这,屏气凝神,生怕影响到两位大佬。
双方在安静的环境下,完全没有任何干扰,的确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完工了。
“窦师兄这一次写了什么?”
“那还用说,肯定是生花妙笔,美不胜收的!”
“嗯,窦师兄获胜是没什么悬念的,我倒是关心陈梦见,他能写到什么程度。能比刚刚那三首好一些,就值得赞扬了……”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却明显地发现陈成这一局颇有些顾虑,患得患失的样子,怕是不一定能如自己所愿,交出令人满意的诗稿。
直到丁干提醒双方可以亮诗了,陈成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来,展示了自己的作品。
“嗨嗨嗨!离远一点!你们挡着我看他的诗了!”窦明见少年们一个个凑过来,围住自己,伸手驱赶了一下。
窦明这一轮写的七绝是:
前山崛起青莲朵,色扫晴空如叶开。
若拟空花犹未了,空中安得有峰来。
前面的山峰中崛起了一朵青色的莲花,悦目的色彩扫遍晴空,就好像绿叶绽开。
如果就将其比拟成为空中的花朵的话,似乎不够到位——
毕竟还需要想一想,凭空怎么出现一样一座突兀的山峰呢?
第391章 与窦大诗师的魔幻对决!
意思大家倒是都看明白了,只是感觉……
也不似多么超妙的样子啊?
甚至跟我们平日写的诗也差不多嘛……
有的榕树弟子难得看到窦明在大榕树下的对战写七绝,都期待他能拿出那些令他们拍案叫绝的诗来。
只是这次的诗跟他们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似乎有些过于简单了……
难道是先生有意放水,要卖对方一个面子嘛?
“你们懂什么!”丁干鄙夷地看着那几个比他更晚来大榕树的小年轻。
好的诗歌就是流畅自然,并不在于有没有使用华美瑰丽的字句——
尽管丁干自己还停留在追求华美的道路上了,可到了窦明的级别,已经完全不需要借助这些外在的东西了。
就这句“空中安得有峰来”——
惊疑的语气中,又带有赞叹,实则是把鉴山这种水天交融的形态写得极其神妙了!
你为什么觉得这山是上不挨着天,下没挨到地的“悬浮山”、“天空城”?
还不是因为漓江的水色过于清澈平静,倒映着天空的色彩,水天相接,彼此无法区别,才造成了观众这样的错觉?
事实上这奇妙的一句,在前面“色扫晴空如叶开”时已经铺垫过了。
什么叫高手?这就是高手!
起承转合,不留痕迹!
妙到毫巅,却不张扬!
想象奇特,可能让人信服!
可以说,这首诗跟他的那首五绝“如有老龙归”是用的相似手法。
唉,我真不知,我几时才能写出这样的诗来!
别看丁干能看出来对方的好,之前陈成不也知道吗?
可在同一个创意下,明显比窦明的要生硬。
由此可见,诗力不足的情况下,哪怕你想象力够奇特,却也不能很好地表达出来……
“让我看看,陈郎这首怎么写的!”窦明喝开了干扰视线的少年们,陈成的诗作这才露出了真容。
陈成自己的面容,倒是显得不是很有自信的模样。
不因为诗太难,而是当窦亮这这道题的时候,陈成看来看去,一眼就发现……
这什么“鉴山”,不就是当初他和导游小姐姐起了点口舌纷争的……
碧莲峰么……
是的,这座上尖下阔的山,为阳朔县城内主峰。
《阳朔县志》记:“碧莲峰原为县内诸山之总名。”
也就是说,这一片所有的山,都可以冠以这个名字。
但到了明嘉靖年间,广西布政使洪珠热爱秀书法,题“碧莲峰”三字于山的东麓近水处,此后,“碧莲峰”便专指此山了,甚至成为阳朔的象征。
要是写别的地方还好说,既然是碧莲峰,那岂不是……
陈成咳嗽一声,念道:“我这诗是:
陶潜彭泽五株柳,潘岳河阳一县花。
两处争如阳朔好,碧莲峰里住人家!”
众少年读完他的诗,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不好,不好。光见你说潘安陶渊明了,也没见你在此处风光上动了笔墨啊!”
“‘山里住人家’就美了吗?咱们这,哪座山还没住个把人呢?”
丁干也适时地出来品头论足道:“我觉得,陈兄弟这诗吧,太啰嗦,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字!改一改——
彭泽五株柳,河阳一县花。
争如阳朔好?峰里住人家!
是不是也没有毛病?所以啊,我觉得,他这根本不是一首七绝诗,而是用一首五绝‘灌水’之后而成的……”
陈成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忽然心生一种“魔幻现实”的感觉!
大家批评的意见,竟然和自己当初和导游小姐姐诡辩时说的一模一样!
在察觉到这首诗无法取得众人青睐,无法与窦明匹敌后,陈成不但不生气,反而内心深处还有一点……
隐隐的喜意!
原本陈成是不打算剽窃的——
毕竟这次出来,他就是要磨砺自己的真本事的,难得获得与另一位大诗师对阵的良机,肯开要好好表现。
可是鬼使神差地,他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了这首诗!
我当时怎么说的?
这首诗根本就不算多好,唯一能让它刻在后世碧莲峰景区的缘由就是,这是一首唐诗!
是唐诗就足够了,唐诗就是金字招牌!
景区的文化底蕴借此就上去了!
至于原作者出不出名,有没有人知道,压根没人在乎!
把这首诗拿出来,陈成就是要看看,抛去“唐诗”的光环,在大唐的当下,唐人们自己是如何看这首诗的好坏的呢?
现实证明,不是游客小陈无理取闹!
而是这诗的确不咋样啊!
少年们越是把这诗贬得惨,陈成就愈发觉得自己当年的正确性。
不以为耻,反而有些小得意。
瞧吧,那么多的游客,那么多的国人,只有我敢讲真话!
正寻思着这奇葩的想法,以及没来由的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却听窦明忽然吭声道:“奇哉!怪哉!美哉!”
他这没来由的三声感叹,让议论纷纷的众人一时间住口,连陈成也意外地看向他。
就听窦明道:“这一着笔,陶潜‘五株柳’,潘岳‘一县花’,一‘柳’一‘花’,当柳绿花明,光彩照人!一下就把人引进无比曼妙的意境中去了!”
丁干讷讷道:“可是,他这两句,跟眼前之景,毫无关联啊!”
“没关联?”窦明道:“关联可大了!”
这一联铺排画面,渲染气氛,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陶潜的“五株柳”,是陶潜清高遗世的自况;潘岳的“一县花”,灿烂如锦,是政绩的象征,两位大神的出场,拔高了众人对诗的期待——
却不曾想,此地的描绘,只是为碧莲峰的出场作势!
笔锋一宕,便转出后两句,阳朔之好,婉转动人!
这短短的四句诗,极其富有曲折之妙!
窦明抚掌叹曰:“桃红柳绿,固是人间美景,而当春归时,便无从可觅了!你看这入秋时节,又何从去看那桃红,看那柳绿呢?”
这一下把丁干给问住了。
窦明站起身来,向着碧莲峰的方向前行了几步,悠然道:“片刻的绚丽多姿,比起碧莲峰的常青常翠,悠悠乎与天地存,洋洋乎与造化游来!可真是不能同日而语了!”
无论春夏秋冬,此间便一直是这般四季常青之势!
更不要说,“住人家”更是画龙点睛式的给碧莲峰以生气,以活力。
因为“有人住家”,而且住在在“碧莲玉笋”之中,既充满诗意,又无比蕴藉,便造成了诗的深远意境,余味无穷!
窦大诗师这一连串的说辞,简直把陈成给听傻了!
我靠!
大哥你没有搞错吧!
我怎么压根没看出这诗有你说的这般意思?
周围这么多人,他们怎么压根没看出这诗有你说的这般意思?
王昌龄大叔也没有你这般会鬼扯啊!
错愕之余,顺着他的思路,似乎还真的能发现一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难道真的是我们都错了?
这的确是一首妙不可言的佳作?
无论如何,陈成还是无法相信,除非这诗的作者不是“沈彬”,而是“鲁迅”,那么你说“大约孔乙己的确是死了”我也相信你……(其实只是陈成不知道而已,人家沈彬老师也是在唐才子传上有事迹的好吗!)
“不消说,这局,是我输了!”窦明抖抖衣袖,怅然道:“输得心服口服,无可辩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