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铎刚从地上爬起来，仪容和神态都很狼狈。

对于他们这等武道高手来说，即便真的发生大地震，他们也可以自如应对，可刚才的情形却不同。

上三品修士借地势的时候，同时也就将自己的神威融合进地脉的倾转中，这可不是一般武者可以消受的。

听到乐文昌的话，郑铎精神一软，身体也跟着一个踉跄，差点又跌回去。

他不敢回话，而是向着那指挥使摆摆手。

那指挥使心领神会，两个人一起继续向后面退去。

这两位大修士的战斗可还没说结束呢。

他们两人，一个四品，一个五品，平日里也被人尊为高手，可面对三品修士，其柔弱不异于婴儿，一个战斗余波都可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这两个带头的一退，那些官兵也跟着潮水般退去，场面上就只剩下郭自道，乐文昌，以及躲在乐文昌身后的林洛。

咔嚓！

郭自道艰难地活动了一下筋骨，让身体活泛开。

刚才乐文昌一掌下去，搅乱了此地地脉，也让和地脉连接在一起的郭自道受创不轻。

郭自道心中惊诧，来时那种要和乐文昌硬碰一场的豪兴顿时淡了不少。

在诸多修行方式中，文脉修行可称至刚至强不假，可郭自道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优势直到上三品仍能保持。

既然文士的优势在上三品也能保持，那大宗师怎么不杀上京城，除掉韩相？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郭自道压下去，这种事不是他该操心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应对眼前的乐文昌。

虽然一交手就落了下风，但他可不想就这么认输，他的手段还没有真正施展出来呢！

郭自道重新化成一团黑雾，向乐文昌两人笼罩过来。

林洛又一次有了那种精神被摇动，被摧毁的感觉，只是这次和上次不同。

上一次他感受到的是整个人被苦难大海淹没的绝望，而这一次则时而是绝望，时而是怒火高涨的嫉恨。

两种感受交相攻伐，让他一瞬间几乎痴呆了。

这时却见乐文昌身上有缕缕毫光冒出来，光芒越来越盛，最后结成一层流光溢彩的壳，把林洛也罩在里面。

林洛这才从两种负面情绪里摆脱出来，精神和身体都已经疲累不堪。

郭自道所化的黑雾彻底把两人吞没。

黑雾越来越浓，几乎凝成实质，从黑雾变成黑水。

黑水卷起漩涡，绕着乐文昌二人的护体金光疾速缠绞，金光却定海神针铁，矗立中流，巍然不动！

漩涡越卷越快，庞大的力量在其中酝酿翻腾。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在漩涡各处接连响起。

劈拉！

闷雷炸响出闪电，向着金光劈过来。

林洛只觉得二人立身的位置疯狂向地下沉去，很快隐没到地面下不知多深，可是护体金光却依旧纹丝不动，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撼动它。

闪电刚刚停息，只是过了片刻钟，护体金光又出现在了地面上。

原来，郭自道的黑水漩涡已经将附近的地面生生刮去了几丈深。

“蚍蜉撼大树，可怜不自量！”

乐文昌清越的声音响起来，在这漫天的黑雾与沉沙中，竟连雷声也盖下去了。

随着他的声音传出，护体金光激射而出，仿佛化作一柄煌煌巨剑，把漫天黑雾从中切开，所过之处，金光闪耀，将黑雾一扫而空。

一瞬间，天朗气清！

此时已近清晨，朝阳正从地平线上爬出来，和暖的阳光照在被二人战斗波及，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大地上。

黑雾被扫荡殆尽，可很快又卷土重来，这一次没有向乐文昌和林洛卷来，而是从四面八方向地下渗透去。

等大地把黑雾全部吸收干净，地面发生一阵颤动，二人身前的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口子越来越大，腥臭的黑烟冒出来，紧接着从里面探出来一只巨手，巨手通体黑亮，指甲尖利插在地面上，像是五根柱子。

巨手稍一用力，从裂口中爬出来一个似人似兽的巨大怪物，怪物立在二人面前，像是一座小山，鼻孔上翻，耳长过顶，一对獠牙从口中刺出来。

怪物眼睛怒睁着，口中时刻有浓烟喷出，浓烟中有火星迸射，好像身体里已经着了火。

“怨身。”

乐文昌声音很淡，却很清楚：“郭自道，怎么不把你的苦身也放出来，这样可不经打。”

郭自道修的是怨苦道，进入三品后成就了怨苦二身。

怨身为亢阳，主忿怒，可以把人的所有念头点燃，使其互相怨愤杀伐，最后将其精神崩解。

苦身为沉阴，主愁惨，可以剥夺人的所有生命体验，最后把人的一点精神灵光吞没进苦难大海，变成行尸走肉。

眼前出现的就是他的怨身。

另一具道身被他留在了梨花洲，虽然有情报说一号正在顺德府，其他的反贼兴不起风浪，不可能破坏梨花洲的大事，可毕竟要小心从事。

于是他只带了怨身出来。

听到乐文昌略带轻蔑的声音，怨身顿时狂暴起来，两只巨手高高扬起，随后握拳重重砸下来。

乐文昌右手轻轻抬起，护体金光随之高扬，托住了砸下来的拳头。

一时间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护体金光弱了三分，可随即又补充完整，乐文昌和林洛二人毫发无伤。

怨身一阵躁动，口中浓烟猛地多起来，烟雾缭绕，遮蔽起它的半个身子。

浓烟中的火星也越来越茂密，终于，浓烟变成火焰从它口中肆意喷洒出来。

怨身的整个身体都布满了火焰，之后是它脚下的土地，最后又蔓延开去，到处都是大火。

“忿怒孽火。”

乐文昌轻轻抬起说道。这就是与苦身的苦难大海相对的忿怒孽火。

即便隔着护体金光，林洛仍然受到了影响。

他两眼一红，只觉得头脑中的所有念头都被引燃，一下子爆炸开来，每一个念头都充满了执着与愤恨，让他只想肆意的杀戮一番，一直杀戮到自己也油尽灯枯。

我与人物俱灭！

林洛勉强支撑住精神，决然地发动了祝融法意，却不是为了力量增幅，而是引而不发，让法意中那股仿佛远古神灵般的威严充满自己的精神，镇压住所有暴动的念头。

他就不信，这个什么郭自道连祝融法意也能影响。

果不其然，祝融法意一出，忿怒孽火的影响顿时被驱逐出他的精神。

乐文昌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之前一直关注着林洛的表现，想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有郭自道的忿怒孽火作试炼，有他在身旁护法，这可是难得的缘分，结果没想到，林洛竟然自己就祛除了忿怒孽火的影响。

乐文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自己的这个师侄可真是深不可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