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风云
作者:尾火狐 | 分类:武侠 | 字数:127.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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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义气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义气
隔着一盏灯火,十分夜色,两人对面而立。原昭说完那一句话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出来,“品剑大会之后,我原也知道这个身份隐瞒不了太久,可没想到,这样快就被小总管发觉了。”
他不再称呼林皆醉为“林公子”,取而代之的,是江湖中人所周知的那个称呼。他的外表依然如林皆醉初见那时一般,温和、英俊、带些令人愉悦的笑意,唯有眼底深处,慢慢浮现出了一丝刀锋般的锐意。他虚心请教道:“不知小总管是如何发现的?”
林皆醉道:“初见苏掌门时,我心中有些疑惑。”
原昭微挑眉锋,“哦?”
林皆醉道:“当日里原公子向我介绍品剑大会时,曾说是苏掌门不知当如何打发这把剑,索性打算在品剑大会上把剑送出去。当时我不识苏掌门,也就罢了。后来一见,却发现苏掌门对江湖全无兴趣,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这样的人物,又怎会愿意开什么大会呢?可若不是苏掌门的意思,无忧门中,又有谁能出这样的主意,又真的能实施呢?想一想,也只有原公子了。”
原昭点了点头,道:“这确是我一个失误。”
林皆醉又道:“再有,便是斐七先生之事。当日里,斐七先生未死,我实是十分吃惊。”他抬眼看向原昭,“不知原公子对褚辰砂其人,到底了解多少。”
原昭叹道:“我原当自己能掌控得了他,现下看来,远非如此。”
林皆醉道:“褚辰砂易容成旁人,是不会留活口的。”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想到当年在保国寺中种种遭遇,暗自一叹。续道:“苏掌门言道褚辰砂仓促之下不及杀人,这绝无可能,他若想动手,随手扔一把毒药,能有多难?况且,斐七先生心智虽逊于常人,剑法却是奇高,褚辰砂想要制住他,亦是不易。但若说是个与他亲近之人帮忙设计,那就说得通了。而此人与斐七亦有感情,因此制止了褚辰砂对他下杀手。”
原昭再度一叹,“我只在当时阻止了他对师叔祖下手,却没想到褚辰砂这等疯狂,竟在品剑大会上用出了桃花瘴。”
林皆醉道:“我猜想,这件事,斐七先生应有所觉罢。”
原昭道:“我当时未露正脸,但师叔祖直觉极强,猜到几分也在情理之中。”
林皆醉道:“斐七先生想是已发现原公子有些不对,因心智所限,却说不出来。苏掌门又是个不大理事的,他后来要我做易前辈传人,又要我做无忧门的掌门,大抵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原昭看向他,慢慢道:“是啊,我一早便知道,自我执掌天之涯势力之时起,便做不得无忧门的掌门了。”这一句话中,颇有惆怅之意,但随即他便敛却情绪,道:“小总管好生了得,你便因了这些事情,推断出我是江北负责之人么?”
林皆醉道:“不,先前从这些事里,我只能猜测出原公子与天之涯定有牵连,可再一想,能与胡可因、褚辰砂二人配合的,绝不会是天之涯内的寻常人物,随意一猜,竟然猜中。”
原昭知道林皆醉说“随意一猜”,并非代表他真的随便猜想。最起码,天之涯在江北有负责人之事就是机密,林皆醉竟能想到此事,可见能为。却听林皆醉问道:“原公子负责江北几年了?”
原昭叹道:“三年了,但我入天之涯的时间,还要略早些。事实上,我一脚踏入江湖,多少与小总管还有些关系。”
林皆醉略有惊讶,只听得原昭道:“小总管见过我出手,事实上,我的武功并没有多高明,论到天赋,亦属平常。早年间并无奢望,可后来听到了小总管的名号,心中便想,小总管与我相仿,若你能成名,我自然也有希望,后来见到杨公子,为其人所感,便投入了天之涯。不过,现下我才知自己当年太过高看自己了。”
林皆醉知道原昭说的是自己看破他身份一事,不由得道:“原公子能统领江北,亦是不凡。而且……”
而且我曾经想过,如果当年被无忧门收养的是我,又当如何。
但是这一句话,林皆醉终究没有说出口。
原昭微微苦笑,“小总管,你也不必出言安慰于我,我被你识破不说,也没能制得住胡可因与褚辰砂。”
他低声道:“整条计策,皆是杨公子一手制定。品剑大会是我一手促成,为了便是吸引岳海灯前来,伺机将其擒住。杨公子曾道,以岳海灯现下情形,十有八九会前来夺剑扬名。就是他不来,杨公子自也有后备方案对付他,不过,岳海灯到底还是来了。”
“当日里,杨公子并未提到邀你前来品剑大会一事,只是你我骤然相逢,我有心见一见你,又想你既到了切近,早晚也会知道此事,便派了一张帖子。没想却惹出后来褚辰砂的变故。”
何止原昭没想到,连胡可因也没想到褚辰砂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说翻脸便翻脸,说要杀人,对同伴亦是全不顾忌。桃花瘴生变之后,原昭顾及师门中人,不得不连忙掩护众人离开,那时亦是顾不得岳海灯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义气
“我不但没想到褚辰砂的变故,也没想到胡可因……”
林皆醉心念一转,道:“胡可因自称燕九霄后人一事,想必并未与原公子沟通。”
原昭一怔,道:“是。”
原昭虽为天之涯做事,对师门仍是颇为维护,当不会容许胡可因以燕氏后人身份毁损师门名誉。而当日品剑大会上,原昭一怒出手,亦有一半出自情真。
原昭叹道:“胡可因、褚辰砂,他们与我不同,本就是天之涯难以全然控制的两个人。而在品剑大会上,我虽出了手,亦知自己武功并非胡可因对手,那时心里的难过,同样也是真的。”
那时原昭的心情,当是颇为复杂,他与胡可因原是合作一方。但出手之时,他占定的却是无忧门大弟子的身份。他抬眼看向林皆醉,二人对视,那一刻,小总管亦是明白了原昭的心情。
原昭苦笑道:“请师父教我剑法,便是为此。但那一晚小关见我在厨房中做饭,却不完全是为了这个缘故。”
林皆醉看着他,问道:“是为了你要离开无忧门,心中难过么?”
原昭一震,终是道:“是啊。”
林皆醉点了点头,“而你要离开,是因为另一个原因,品剑大会上未能拿到岳海灯,计划已然失败。但我既然来了,便可制定一个崭新的计划,譬如说,利用三娘子,令我与长生堡对立。”
他缓缓道:“这样随机应变,大胆有效的计策,不似原公子的计议,更像是杨守的手笔。”
而上一次见到类似的计划,是在大理。
? 原昭又是一震,面色忽然变得苍白,一 半是为了林皆醉的话,一半却是为了从旁边房间里走出来的人。
苏盏面色惨白,紧盯着原昭,“阿昭,你,你……”
原昭喉头一阵苦涩,他一早就想到现下一幕,但真正面对之时,心头仍是不忍。但最终他仍是一撩衣襟,跪倒在地。
“多谢师父十余年来养育教导之恩,弟子,告辞。”
苏盏的嘴唇打着颤,过了半晌,方道了一句:“阿昭啊……”
下一句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苏盏虽挂掌门之名,其实这半生里从未入过江湖,比起一派掌门,他更似一个大家族中的一家之长,还是无甚威势那种。
然而,这实在也是无忧门的历来传统,虽出了一个易兰台,但数任掌门性情皆是与世无争,武功亦无特出之处,甘于平淡度日。门中偶有涉足江湖之人,亦不会牵涉太深。到了苏盏这一代,因着苏岐之故,离江湖更远。他实未想到,最钟爱的大弟子在自己一无所知之时,竟已成了天之涯的高层。
他终于还是开了口,“阿昭,小关身上的毒药,是你的吗?那位长生堡的岳少堡主,是你们设计他掉下悬崖的吗?”
原昭道:“十二时是我早先自褚辰砂处得来,后来偶然被小关发现,我骗她是某种可让人生病的药物,才有今日之事。小关对凤少盟主下药,反害得凤小姐中毒,这是小关之误,无可辩驳,但起因毕竟在我,还请几位对她谅解几分。岳少堡主之事,”他微微一顿,道:“当其位,谋其事。”
苏盏道:“你怎能下这样的狠手!”
原昭几乎是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道:“本是如此。”
凤华与林皆醉几不可察地对视了一眼,一时间竟是心有戚戚。
本是如此,江湖本是如此。
小总管初入江湖便有心狠手辣之名,凤华亦曾经历过如意盟易主之事,苏盏虽年长了他们二十岁,经验见识,却皆不能比。
原昭不再多说,他向苏盏叩首三次,随即起身离去,并不曾回头。
? 原昭离开之后,苏盏踉跄回去了自己房间,再没有出来。
凤华问道:“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林皆醉微微叹了口气,“苏掌门毕竟在这里。”
凤华也不由叹了口气,他知道,有苏盏在此,小总管便很难硬扣下原昭,他问道:“长生堡那边,你可怎么办?”
林皆醉道:“知道了原昭的真正身份,暂时也够了。我现下要去一次钟情崖。”
凤华奇道:“这样黑,你能看出什么?”
林皆醉道:“总要看看再说。”说罢,他竟真的走了。
凤华一人留在无忧门中,他长长吁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回到了泊空青的门前,窗纸里隐隐地透出一点灯光,他知道她在里面制解药,不愿进去打扰,便抱膝坐在廊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凤华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东方已露出一丝鱼肚白,他的身上多了一件毛皮披风,传来阵阵温暖。凤华心里一阵惊喜,还没等他说什么,一个声音已从旁边传来,“是我的披风。”
这声音十分熟悉,正是林皆醉。凤华大失所望,起身道:“你回来了,找到什么了吗?”随即忿忿然地把披风塞了回去。
林皆醉接过披风,还没有说话,房门忽然一响,泊空青从里面走了出来。
凤林二人忙都上前,泊空青道:“阿鸣没事了,天亮之后,应该就会醒过来。”
凤华闻言,如蒙大赦,眼泪险些夺眶而出。林皆醉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他面上的表情十分特别,悲欣交集之中,仿佛又有一种奇特的得到救赎之意。随即他转向泊空青,言简意赅地将蓝小关与原昭之事说了一遍,又道:“此次下毒之事,当与褚辰砂无关。在溶洞中我曾与褚辰砂共处,他受伤不轻,那枚远行客或有其他解释。二姐,凤公子,我要走了。”
泊空青诧异道:“你要去哪里?”凤华则问:“你不等阿姐醒来?”
林皆醉只道:“我需得去寻李三娘。”
凤华立时便想到先前他说“还有三十二个时辰”那句,现在可又过去了许多时间,一咬牙道:“你骑我的马去!”原来凤华这次出来,凤阮选了两匹极好的马给他们姐弟。
林皆醉微一颔首,“多谢。
? 李三娘到底是生是死?她跃入寒潭之后,便被卷入了潭底激流之中。这激流力道之强,远在先前的溶洞暗流之上,就是以李三娘之能,亦是全无反抗之力。被那道激流挟卷而去,等她人清醒的时候,竟是在一艘小船上。除了李三娘之外,船尾还站了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这艘船委实不大,因此这两人虽是小声说话,李三娘却也听得一清二楚。一人道:“这样好相貌,卖到窑子里未免可惜了。”
另一个人笑道:“哟,咱们都卖了多少个了,你还怜香惜玉起来,据你的意思是怎样?”
先前一人就道:“就咱们那小地方,老鸨自己都精穷,怎卖得上价钱。我认识一个大财主,要纳一房小妾,早已放出话来了,只要人才好,并不在乎银子。”
后一人忙问道:“能出多少?”
先前一人伸了两根手指,道:“整整一百二十两银子!”话音未落,身后忽然飞来一脚,那人哇呀一声便掉进了水里,李三娘怒道:“我就值一百二十两银子?!”又一脚把另一人也踢到了水里,此时天气寒冷,一人掉入水中之后,卖力挣扎,被李三娘戳进了水底,另一人见势不好,猛一阵划水走了。
李三娘也懒得理他,她自己衣履尽湿,也是冻得要死。幸而那两人捞上她之后,因怕冻病了卖不上价钱,还丢了条被子在她身上。李三娘捡起被子,嫌恶地闻了一闻,随后裹到了自己身上。
她身上的驱寒秘药和烈酒也被激流冲走了,这船上又生不得火。她翻了一圈,竟找到一坛酒,李三娘甚喜,一手拍开泥封,咕咚灌了一口,这酒甚是粗劣,一入咽喉火烧火燎,但驱寒倒也够用了。这时她才有时间观察周遭,却见自己竟已处于锦江一条支流之上。
“那寒潭激流竟然通向了这里。”李三娘自言自语一句。
夜色深重,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女裹着一条破烂的被子,手边一个酒坛,盘腿坐在船头,不时地喝一口酒下去。
若换了旁人,此时便会划船靠岸,寻一块地方避风休息。可之于李三娘而言,水里船上,方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喝了半坛子酒,忽地想到:“坏了,刚才就应把另外一个也戳进水底,不然被万一长生堡来人寻到,可是个麻烦。”只是现下已过了许多时候,水面早不见了那人踪迹,是死是活,亦是不得而知。李三娘心想:去他的!今日里一直行背运,就再多一样,又能如何?索性继续喝起了酒。
小船顺着锦江支流向前而行,将至天明的时候,李三娘伏在船头打了个盹。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临近正午,小船不知何时碰上了一层碎冰,便停住了。
李三娘暗骂一声晦气,却见前方也有一艘船,船头立了个相貌熟悉的女子,怪了,这不是她两名心腹侍女之一的青鲤吗,怎到这儿来了?哦,对了,早先为了帮忙常大玉在金波门立住脚,自己派了青鲤过来。
她暗叹一声,心道:这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青鲤今天早晨带人出来,原是为了巡视一番水路,没想到竟在前面一艘小船上见到了自家主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命令手下划船靠近,自己一跃来到李三娘所在船上,“主人,你怎么在这里?”
李三娘苦笑一声,“旁的先不用说,先给我弄套暖和的衣服,再弄点吃的。”
干粮青鲤手边虽有,却没合适的替换衣服,青鲤道:“主人,不如咱们先回金波门吧,常门主定也乐意见到你。”
李三娘哼了一声,心道:那可也不见得。她扫了一眼青鲤身后的几个人,问道:“金波门的?你能控制得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