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有些凄然夹杂着有些愤怒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也是被诅咒的人，当初祖龙身化大陆时，我们整个龙族就被诅咒了。这个诅咒仿佛来自上界，永生不灭。它会随机挑选龙族成员进入此洞，永生永世守护龙珠，无法离开，即便离开，也会立刻身死，烟消云散。这条龙殒灭之后，总有另一条龙会被选中，一觉醒来就身在这洞府，而不得不扛起重任。”

完了，拍马屁拍在马蹄子上。莫奇翻了个白眼。这就聊不下去了。

莫奇正在想着化解尴尬的话语，白龙突然扭动身形，头部往下一低，身体和尾部随之降落下来，落于台面上，一阵青烟过后，化为人形，白发白须，额头上条条皱纹似刀刻一般，那么深邃，然而双目有神，目光炯炯，不怒自威。

原来也可以是人啊，莫奇心下放宽了不少，他总觉得，人与人沟通起来要方便多了，也要轻松许多。而其他兽类，始终面无表情的，让人捉摸不透它们在想什么。

“前辈好，晚辈见过前辈。”莫奇立刻抱拳施礼。

白龙挥一挥袖：“不必多礼。”

雪女也立刻上来施礼，白龙也同样淡淡说了一句：“不必多礼。”问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了？第几天劫纪年？”

“第二天劫纪年，再过二十余年，将进入第三天劫纪年。”莫奇说道。

老龙低头沉思了一下，喃喃自语：“一万年了，我已经在这里守候一万年了。”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莫奇震惊之余，也对老龙产生了些许兴趣，便彬彬有礼地问道。

白龙低头沉思一阵，又抬头望着洞顶，眼神变得空蒙起来：“太久远了，许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我已经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了。”突然又凄然一笑，“名字拿来做什么？反正又没人叫我的名字。”

莫奇和雪女听他说得那么凄然，心里升起一阵共鸣，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但老白龙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现在不一样了，至少有一段时间，你们会陪着我，在这段时间里，我不会感到寂寞了。”

莫奇和雪女同时呆住了，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前辈，不要开玩笑了啦，我们都是要离开的呀，我们怎么会在这里陪你呢？我们还有很多事情的，家里晾着的衣服还没收呢，圈里养的猪也还没喂呢。”莫奇笑道。

老白龙突然笑容一敛，指了一下两边靠着石壁的那些骷髅：“那些人刚来的时候也说要离开，到后来不还是乖乖在这里陪我，直到变成一堆白骨吗？”

莫奇心中无名火开始燃烧起来：“前辈这是要强留我们在此地了？”

老白龙摆了摆手，露出从未有过的慈祥的笑容：“我不会强留你们，要走请便。”说完还将单手往外一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莫奇和雪女都愣住了，这是玩的哪一出啊？又说不让走，又说可以走，是分裂了吗？

莫奇试探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我真的走了啊。”

老白龙微笑点头：“请便。”

莫奇见他真的没有上来阻拦或是从后面偷袭的意思，便迈开了脚步往洞口的方向走去，雪女也加快脚步，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走到那个洞口的时候，莫奇很有警觉地停下了脚步，雪女也随之停了下来。莫奇忽然意识到，是不是这老龙在这结界上动了手脚，所以他才那么肆无忌惮、放心大胆地让自己两个人离开？反正也走不出去。

他伸手触碰间，一道光幕束了起来，手立刻被弹了回来，手被打得生疼。果然，那老龙在悄无声息间对这结界动了手脚，让一开始并未阻挡二人离开的结界开始发挥围困作用了。

莫奇和雪女心中焦急起来，毕竟这洞里摆着这么多的骷髅呢，这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啊。这么多人都被困死在这里，虽然不一定是同时进来的，但他们都是有修为的人，寿命自然会比一般人长，也就是说，他们用成百上千年的时间来探寻出去之路，竟然都失败了，最后变成了一具具骷髅。那么，自己两个人还有机会出去吗？

莫奇急火攻心，发出陌刀万刃，那陌刀光气撞在结界之上，猛然光芒大盛，然而结界却丝毫未损，却有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猛然袭来，将莫奇弹起，倒飞出去老远落地。雪女都受到波及，被吹得倒退了好几步。

莫奇气急败坏，顾不得身上疼痛，翻身爬起来，又对着那结界相继发出冰剑、爪影，结果都是徒劳，不能撼动结界分毫。他又弹了两指箭气，轻轻巧巧地将结界打穿两个小洞，但瞬间又恢复原貌，根本就没有出去的机会。

老龙轻轻咦了一声，显然对他能洞开结界表示震惊，但很快又恢复一脸平静：投机取巧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

莫奇又用刚刚得到的矛形法器去试了一下，还是无法形成半点损毁，反而弹了回来，差点伤了自己。

雪女看他一次又一次尝试，一次又一次被弹开，摔在地上，然后又奋不顾身地上前，最后竟抓着那矛，直接一次次地去凿那结界，越来越疯狂，眼睛里都泛起了血丝，雪女忍不住轻声喊了一声：“莫奇！”

莫奇如遭雷击，看了雪女一眼，那满眼的担心，那惊世的容颜因担心而有几分凄然的美。莫奇突然想到，这结界完全由那老龙在操控，如果把这老龙打倒了，那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于是莫奇突然将凌厉的眼神望向老龙，老龙面不改色，春风满面：“我劝你慎重，我看你也就结丹期修为，”用手一指那些骷髅，“这些人里面，有结丹修士，有元婴修士，有分神期修士，他们都选择了老死，也有几个不信邪的时，非要跟我较量较量，结果就选择了速死，当然选择速死的人，你们就看不见白骨了。我下手很重的，跟我动手一般只有一个下场，就是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在他那漫不经心的自夸和吓唬下，莫奇多多少少都被唬住了，毕竟对方是几万年的老妖精了。

老龙还没夸完呢，又继续轻描淡写地说：“当然你看到的这些骷髅都不是最厉害的，他们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只有几个小乘期修士，自以为可以与我抗衡，试图想要打败我甚至打死我，但都被我打死了。这又何苦呢？老死其实也挺好的，虽然寂寞一点，但至少活的久一点。你看我，一万年如一日，还不是就这么挺过来了，其实日子挺好混的。闲的时候可以数数骷髅，练练神通，一点都不无聊。”

看他那漫不经心又目中无人的样子，真的是十足的欠收拾。莫奇牙齿都几乎咬碎了，听闻这世界的生灵，一般来说一万八千岁就是上限，一万五千岁开始呈衰老之像，这老龙怎么也应该有一万五千岁了吧？法力也应该随之减退得差不多了吧。至少他的法力显然不能与巅峰时期相比了，可是他巅峰时期修为到底有多高呢？

莫奇忽然叹了一口气，像是认命一般，找了一个没有骷髅的地方，靠着墙壁坐下了。

“诶，这就对了嘛。”老龙很满意地点点头，“年轻人，在这里陪陪我老人家其实挺好的，你们的生命在大放异彩。”

真的太欠打了，莫奇恨不得立马就冲上去——送死？还是算了吧。

雪女也靠着莫奇坐下了，二人对望一眼，欲哭无泪。

“看来我们也要想办法将我们的神通传承下去了。”莫奇不无悲伤地说道。

突如其来的感伤，让雪女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

“唉，死脑筋，传承有什么用呢？谁带得出去呢？”老龙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再试试，看能不能出去。”莫奇突然又站起身来，走到那结界前。

“你试，你尽管试。”老龙一副无所谓又吃定他的模样。

莫奇用手指不断弹出箭气，那箭气打在结界上时，就有手指粗细的洞被打开，无巧不巧地，在结界恢复之前，一道道黑气便顺着那细洞溜了出去。

“是不是魂体钻出去了？”莫奇明知故问地望着老龙。

老龙也看出了他的真正用意，便洒脱地一笑：“是的，是魂体，你随便放他们出去，反正留在这里也不能为我解闷，都是死气，我需要的是生气。”忽然话锋一转，“你找点自以为是助人为乐的事情做也好，免得被憋死了。你就放吧，把他们都放了，这样你的内心世界，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净化。”

莫奇没有理会他，仍旧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情，他把这个，就当做自己的发泄吧。我出不去，能让其他什么东西出去，心里或多或少也能平衡一点。

那些魂体似乎很有默契一般，自觉地排着队，在莫奇的身侧等候，似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丝丝兴奋和激动。

这成百上千年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脱离这个结界，无时无刻不在尝试着各种方法，但从未有魂成功逃离过。

很多人在为人时已经被困了成百上千年，本以为死是一种解脱，却没料到死了之后还要饱受囹圄之苦。

痛苦无休无止，真的是苦不堪言，魂体已经失去大部分意识，但求生本能却是非常强烈，一旦莫奇用箭气打开一个洞的瞬间，它们便沿着那个洞跑出去。

在结界外还凝聚成人形轮廓，回头向着莫奇作感激道谢的手势，然后便一步三回头地远去。

雪女看到这个情景，不由得大为震惊，不知不觉站起来，默默地看着莫奇，如水般清澈的眼眸里，泛起丝丝异样的神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反正在洞府里面，所有人都失去了对时间的把握。直到最后一缕黑气钻出去，莫奇也是累得筋疲力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莫奇正想抬手抹一把汗，突然，一只白嫩轻柔的手从侧面伸出来，手里一张丝绢，轻轻地在他额头擦拭起来，悠悠的香气轻轻飘进鼻端，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有些晕头转向，从来没有感受过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莫奇心中狂跳起来，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眼睛也不敢斜瞟一下，以往的那种玩世不恭和轻佻孤傲瞬间荡然无存。

这时候那老龙感觉自己有点多余，立刻化作一道青烟，渗进那龙珠里面去了。

莫奇一直闭着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闭气，仿佛怕自己的喘息声惊扰了对方。

他就那么如僵尸一般地挺在那里，直到雪女帮他擦完汗水，然后把手绢递给他，柔情无限地说：“这个你就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