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照在亭子里，眼前的植物都变得通透。山风四处游走，吹入衣袖，闻得茶香。

自从紫鸢园建成之后，叶时落就时常在园内这个亭子里久坐。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却心跳不止。是她来了吗？

他怕自己失望，不敢回头，已经数不清自己多少次回头都是空欢喜了。他真的怕了。

“这里比上次来的时候，漂亮多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对于叶时落来说，简直宛如天籁。

他依旧没有回头，嘴角的笑意蔓延开来：“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知道你知道。”心悦看向亭子左侧新修的走廊，走廊上挂着那副《回首望紫鸢》，在阳光的照耀下，画面上的花显得不那么阴郁，不那么挣扎了。

两人相视一笑，叶时落起身，请心悦坐下一同饮茶。

心悦接过杯子，闻了闻淡淡茶香，茶杯还有些烫手，她轻轻放在了桌上。

“什么时候来的？”叶时落问道。

“刚来一会。听说这里已经被重修开放，就过来看看。”心悦没有看他，而且一直看向各处，欣赏着紫鸢园的风景。

明明只见过一次，两人间的对话的语气却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

“这园子的风格，灵感来自那副画。原本，这里是打算种向日葵的。”叶时落淡淡地说。

心悦没想到自己的一幅画能改变一个园子的命运：“向日葵也很好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

“你的伤，好多了吗？”心悦先开口打破沉默。

“小伤，早就好了。”叶时落举了举左手，示意他完全没事。

“我要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伤了你。”心悦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在道歉。

“不用放在心上，是我的错。”叶时落摆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上回听梅小姐说，你们都是梦里江湖的玩家，你也知道我们两个区合在一起了吧。”

“知道，我玩的不精，只是个每天煮馒头的风景党而已。”心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叶时落嘴边也露出微微笑意：“游戏里我叫落即离，回头加我好友。”

“知道，落墨山庄的帮主嘛。我昨晚还听你指挥门派战了，很厉害。”

叶时落挑眉问道：“那你怎么不加我好友，怕我打扰你吗？”

“没，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都是朋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可以告诉我你游戏里的名字吗？”叶时落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心悦拱手抱拳：“在下逍遥堂浅月。”

“浅月？就是你啊。”叶时落摸了摸下巴，想必他一定对她有所耳闻，毕竟她的名字刚合区就上了贴吧，成了热议的八卦。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一会。

“你爸爸来千秋找过我。”心悦说。

叶时落拿起茶壶，缓缓往杯子里倒茶：“他找你做什么。”

“他觉得我可能是他另一个女儿。”

叶时落倒茶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茶水溢出了杯子，杯子倾倒。他慌忙放下茶壶，用手扶起杯子，却被滚烫的杯子烫得缩回了手。

心悦只是静静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帮他。

叶时落用桌上冷水冲了冲被烫的手指，很快恢复神色。

“叶老先生说，原本他太太生的是三胞胎。”

叶时落眯了眯眼，“哦”了一声。

心悦垂下眼尾，轻咬嘴唇：“你之前知道这事吗？”

叶时落闭了闭眼睛，摇了摇头。心里暗道：原来自己对她的特殊感觉，是因为这个？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心悦：“原来你是菱儿的姐妹。”

心悦一愣，叶时落说的这句话明显有问题。按一般人的正常反应，这时候应该以第一人称说“原来你是我的姐妹。”而叶时落却是以第三人称说“原来你是菱儿的姐妹。”心悦心中生疑，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你会和他相认吗？”叶时落声音平淡，不含多少情绪。

“不知道呢，我此番前来的目的不是这个。我只是想来确认清楚一些事情。”心悦的声音低低的，终于要说到正题上了。

“什么事？”

“我在还没有来这里之前，梦到过这里，你信吗？”心悦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时落。

叶时落这时候选择沉默。

心悦想从叶时落这里打探点消息。辰风现在还在酒店房里开视频会议。心悦不想打电话打扰他，于是悄悄地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心悦幽幽地说：“我梦到，我在河里，你在河边。”

叶时落依旧沉默。

“我喊救命，你没有听到。”心悦说的是她的梦，但好像又不是梦。

“水流很急，我沉入河底。”心悦盯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你没听见，对吗？”

叶时落依旧沉默，心悦也不再说话。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做了一个抿了一口和吞咽的动作，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丝茶水进入她喉间。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叶时落终于开口：“那天是我约菱儿去归园的。”

心悦手心出了些薄汗，紧握着拳头，睁大眼睛，看着他，等待下文。

叶时落深呼了一口气，说道：“可是我失约了。我一直喜欢的姑娘向我表白了，还邀请和我一起排练节目，我开心坏了，我把菱儿忘了，彻彻底底的忘了，我该死。”

他记忆的盒子被打开，不断涌出自己最不愿意回忆的那个片段，他十分痛苦，用力锤着桌子：“是我害死她的。”

叶时落的声音由于他的抽泣，变得含糊，低沉。

气氛变得沉闷，太阳也被厚厚的云层盖得不见踪影，紫鸢园内有种阴冷的感觉。

心悦认真听完叶时落的话，有些遗憾，有些感慨，有些悲伤。看着眼前这条河水，曾经将一个女孩无情地吞没。

她无奈地安慰道：“那是意外，你也不想的，算了。”

只是，心悦还有些在意，他之前的沉默是因为内心挣扎着要不要说出实情，还是在为他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这些就不得而知了。但现在看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她宁愿相信是前者。

心悦很少见过男生哭，有些手足无措，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叶时落将脸埋进自己的手掌之中，沉浸在无限自责与悲伤之中。

过了一会，他张开双臂，一副需要拥抱的架势。

心悦犹豫了一下，想着他可能是自己的哥哥，便没有躲闪。

叶时落将她抱紧：“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照顾你，绝对不会忘了你。”

这句话即像是对心悦说的，也像是对小铃铛说的。

“咳咳。”身后传来几声清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