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

库珀神情恍惚地大喊道，他握紧着手中的白色绸布，刚才还坚硬锋利如刀刃的绸布现在只是一块沾染了鲜血的手帕。

里格的无头尸体失去支撑到在了地上，沉重的尸体摔倒在地面上发出的嘭声巨响和扬起的灰黑尘气让库珀确认，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鲜红的血液缓缓流淌出来，与肮脏腐臭的空气融为了一体，如无数条暗红剧毒的蜈蚣一般爬到了库珀的脚下。

库珀大瞪着金光闪闪烁烁的黄金瞳，内心无比愧疚自责，又有些畏惧地后退数步，躲开了从四面八方流淌而来的猩红血液。

浓郁的血腥味慢慢地升腾了起来，蔓延至伦敦大瘟疫会场的每一个角落，里格死了，头颅和身体分隔两地，两只眼睛像黑色的深渊一样盯着库珀，死不瞑目的他好似在问库珀为什么要杀他，而他的无头尸身则躺在另一侧，手脚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之后，立马就停止不动了。

人在临死时的一瞬间，肌肉会立即强硬、收缩，并迅速僵硬，是一种尸体痉挛的现象。库珀用力地掐了一下大腿，剧烈的疼痛感刺激神经，传递到了大脑，他看着眼前的景象，难以接受这是真的发生了的事情。

就在刚才，就在这里，他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杀死了他从无间地狱里拯救出来的孩子。

心痛，悲伤，无数难以忍受的负面情绪如滔天的洪水般冲击着他的全身，冲击着他的心灵。

他的黄金瞳好似也受到了影响，惊恐的眼神毫无掩饰地映射了出来，黄金色的瞳光逐渐暗淡，暗淡...手中的白色光球消失，眼瞳中的黄金色光褪去，原色的眼瞳显露出来，库珀如一名沧桑的老人，颤抖着双手捧起地上里格的头颅，里格的双眼仍旧大睁着，像是怨念深重的恶鬼在看着他，诅咒着他。

但悲痛欲绝的库珀神情却忽然一变，沧桑的老人又重新变成了聪慧的智者。

“这种梦幻的小把戏，对于至高的炼金术士而言，未免也太廉价了。”

库珀轻声说着，呼吸声慢慢平缓了下来，他看向手捧着的里格头颅，湛蓝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动。

“隐匿在黑暗中的先生啊，我配合着您的廉价把戏演了这么久，已经足够代表我的诚意了，那么您呢，难道要一直藏在这个阴森黑暗的伦敦地牢里吗？”

流动的黑色空气好像停滞在了空中一样，伴随着库珀的一句句话语，库珀周身的环境如同镜花水月般被一颗细碎的石子破裂，里格的尸体也跟着像梦幻泡影般消散，库珀手中捧着的里格头颅最终化作了两团眼珠般大小的绿色幽冥鬼火，但这两团显现出真身的幽冥鬼火，却在瞬间被里格的白色绸布包裹，然后用手一捏绸布，里面的幽冥鬼火直接灰飞烟灭。

良久的沉默，库珀神情自若地站在原地，里格早已不在他的身后，而是咧着大嘴，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攀岩飞奔，两柄波斯蝴蝶剑，也随着他快速移动的身姿，在他的手中翩翩起舞。

“回来吧里格，你这样只是无用功。”库珀轻声说道，“还是让这位先生出来，和我们好好聊聊。”

里格飞速攀行着的身姿一滞，两脚蹬墙，迅捷地跳落到了地上，回到了库珀的身旁。

“多久看破的？”

在里格退回去后，会场内顿时响起一道令人遍体生寒的声音，这道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如同山谷间的回音一般重重叠叠，又像是一把凉薄的金属利剑直穿人的内心。

“先生，您要知道，我们同为炼金术士，幻术...哪怕是二重幻术，对我们来说应该都只是廉价把戏而已，可您为什么执着于这种小道，不是炼制摄人心魄的毒气，就是炼制致幻的幻火，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只是将猫的灵魂提取出来...”库珀如一名彬彬有礼的绅士对着空气说着话，湛蓝的眼珠环顾着四面八方，停顿了片刻后，继续道，“但是，您居然只会用猫的灵魂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这就像研发出了高射炮却只会打蚊子一样...我想，您在炼金术的理论领域肯定有着非比寻常的成就，然而您的实践水平却糟糕得惊人。”

“是啊，您说的很对，我的实践水平确实很糟糕。”黑暗之中，四面八方的回音袭来，“我研究炼金术已经很久了，久到我都忘了自己是谁，为了做什么，只想着在灵魂领域能够有一点突破，想必您也能够看出来了，我布置的炼金术、炼金陷阱和炼金矩阵，都是和灵魂有关的内容。”

“不过请您理解，人呢，活得越久，就越害怕死亡，所以我是不敢轻易出来与你见面的，所以请恕我冒昧了。”

库珀脱帽致礼，微笑着说道：“和您相反，我是炼金术士中的实战派，用现在流行的话说，那就是近战法师，秉承着无论什么炼金术，或者炼金物品，只要好用，我们就会去学习，去使用的观念，所以我的炼金理论可能要比您差一些。”

“但是，你应该很早就发现了我布置的炼金陷阱吧，还有这个炼金矩阵。”黑暗中的声音叹息着，“炼金术的理论与实践，看来很难双管齐下啊。”

“不必妄自菲薄，先生，您的炼金理论必然是高于我的，近五十年来，我也没有参透灵魂的奥秘，更别提触及灵魂的源质了。”库珀由衷佩服地夸赞着，没有一丝作伪，“说来，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和炼金术士对战过了，记得最后一场和炼金术士的对决，还是在三十年前，和梅林八世在镜月之湖进行了一场简单的战斗。”

“梅林八世？！”

黑暗中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音调，好似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轻声呢喃着：“最后一场战斗...最后一场...梅林八世之死！对，梅林八世，三十年前在镜月之湖被杀!”

“你...你是被称为全能的炼金师，库珀！”

“不，不不！”库珀微微摇头，连说三个‘不’，谦逊地说道，“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全能的炼金师存在呢。古希腊炼金术士芝诺说过，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就会越多。这世上，是不会有全能的人存在的，如果真有全知全能的人存在，上帝肯定不会坐视人间不管了。”

“......”

无人回答，空气陷入了沉默之中，库珀的话语在伦敦大瘟疫的会场内落下，但黑暗中却再无回应。

“跑了？”里格从嘴中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库珀无奈地笑了笑：“炼金术士是惜命的，实战派的炼金师还好一些，对于理论派的炼金术士而言，炼金术就是他们的全部，他们的生命，他们很少会将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因为这个世界还有无穷的奥秘等着他们去探索。”

“只有炼金术，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放下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