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兄长如此胆怯，韦瑜也是暗自羞愧，当年族父之所以同意韦怀随靖源修行，就是知他性情温和，缺少临事决断的魄力，之后拜师靖源被她从中作梗后，韦怀也是只能在族中担任一些管理作坊的小事。

适才若不是她感受到了李君强烈的杀意，套话陈大头，以兄长脾性，定然会被一步步诱导，最终落下把柄，受制于人。念及此处，忽然明白，李君肯定是早已发现堂外的曹举，当年重新规制潮州守军后，刘崇龟就盯上了韦氏一族，只是一直找不到切口下刀，这次若是兄长被陈大头裹胁，加上之前在杏黄坡驿馆，曹升死的不明不白，待叛乱与瘟疫平息后，刘崇龟肯定会以此来对付韦氏。

不知不觉欠下李君一份人情，韦瑜心中说不出的苦闷，她向来强势，从不拖欠人情，以这几日对李君的了解，这份人情肯定不是那么好还的。

“不过只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兄长何必如此心急！”韦瑜拉过乱了阵脚的韦怀，生怕他情急之下，再露出什么破绽，给心计颇深的曹举发现。

适才场面太过突然，又过于惊心，以致韦怀忘了还有才冠岭南的小妹在一旁，短暂收复慌张的心情，他强装镇定问道：“阿妹可有法子解救如今局势？”

解救之法，韦瑜心中倒是有数，只是截至此时，她还没猜透李君为何一定要杀了陈果，假若李君杀陈果不只是为了泄愤，必然有下一步的部署，为了不打断他的节奏，韦瑜挽起袖间帔帛，信步上前对李君做了个谢礼：“李司马怒发冲冠，剑斩贼首，为岭南除去一害，韦瑜佩服，不过眼下城内还有数千被贼首裹胁的人马，不知李司马可有善后之策？”

话言未了，就见曹举收起双枪，拱手作礼道：“夫人大可放心，常康郡距广州都督府不远，曹某在两个时辰就能调集来清源军，将一众贼人悉数拿下。”

“那曹司马还不快快出城求援？”韦怀忍不住急声道。

曹举并未理会与他，而是看向安坐堂内的李君：“李司马意下如何？”

关于李君，曹举也是有所了解，此人早前聚六州之兵，剿灭黄连洞盗贼，还能让其他诸州分毫不取黄连洞盗贼劫掠来的财物，必然有过人的手段，前一刻，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袭杀陈果与顷刻之间，手段之凌厉果决，平生未见，既是如此，定然有比他所言更为妥善之策。

而且他此行目的是因为第一次方芦在韦府谈判时，三名指挥使中有一位曾是刘崇龟的亲随，名唤万景忻，带军从潮州遁走，也是被其他二人裹胁。在谈判无果后，趁着送方芦出城之时，万景忻密言：“或可里应外合，一举平定常康郡。”

今日在城外接应时，万景忻又告诉他，韦府来了宾客，曹举猜到可能是韦氏族人得知常康郡被潮州守军占领，前来助力韦怀，却没想到竟是韦瑜本人，更没想到的是，他刚靠近后堂，就听见陈果扬言反叛，随后李君突然袭杀陈果，曹举心思斗转，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他所言两个时辰调集清源军前来平叛，更是无稽之谈，现下刘崇龟早已控制不了余下的清源军，曹举急切想要帮其平定常康郡的潮州守军，就是不想再让眼下局势雪上加霜。他所言的平叛，也不过是打算借刘崇龟最后的亲卫军与万景忻的人马，收缴其他两个指挥使的兵力。

此举无疑是在豪赌，一旦刘崇龟的亲卫军再度离开广州都督府，余下那些蠢蠢欲动的清源军能让他们再回城，可就难说了。

李君虽说不知道刘崇龟目前的处境，却也明白他不好过，适才突然袭杀陈果也并非一时冲动。在进入常康郡后，他一直就在思量，如何才能把这群哄抢潮州百姓钱粮的败类铲除，既能给靖源腾出一个安全之地培育莫连，也能让一团乱麻的岭南恢复一定制度，好全力应付已经有新变化的瘟疫。

堂外一个轻盈，一个沉稳两个脚步声告诉他，来人皆非泛泛之辈，心中盘算一番后，他慢慢向张狂的陈大头靠近，在陈大头道出‘你我来做节度使’的一刻，堂外一人险些冲了进来，李君当即断定来人非敌是友，陈大头必死无疑。

良久不见李君回应，二人都以为是猜错了，这小子莫不是真的只图一时之快，斩杀了陈果，但听堂内似乎有人腹中不适，正在翻江倒海，一股汹涌急浪即将奔涌而出，韦瑜恍然大悟，连忙招呼兄长快带李君去厕筹应急。

脸色铁青的李君被一头雾水的韦怀搀扶着向偏院的厕筹行去，堂内顿时传来小莫儿的开怀大笑，韦瑜也是啼笑皆非，适才局面一度紧张，以致她都忘了，二人昨夜着了靖源的道，李君目前手脚都是半瘫软状态，能一剑挥斩陈果已是用尽了积攒半天的力气，之后还与曹举二人斩杀多名随行护卫，此刻怕是衣衫早已沾染了污秽。

曹举不知发生何事，满脸疑惑地看向乐开花的师徒二人，韦瑜自是不想将昨夜的丑事再说于他人，强忍着笑意，随堂外吓得瘫软的家童去卧榻之处，为李君寻些干净的衣衫。

半个时辰后，韦怀掩鼻将李君架回堂内，其身上的味道已经说明了一切，曹举强忍笑意，侧头对李君道一声：“为难李司马了！哈咳……”

此时，靖源也为昨夜先下手为强而误伤李君，做了个道礼，从怀中摸出一小巧青花瓷瓶，倒出两粒‘麦丽素’颜色的药丸，递给李君，安抚道：“此药虽说不能救急，却也能缓解腹中不适，李司马暂且服下，免得日后留下兵患，哈咳……”

小莫儿也是被李君斩杀陈果的剑道所佩服，细心地清了茶杯，换作清水，亲自喂李君服下。

抚摸着小莫儿的脑袋，李君温和道：“适才没吓到莫儿吧？”

“不会！”靖源搂过小莫儿，拨弄着他松软的脸蛋，“这孩儿虽说年幼，却也经历过黄巢大军残杀富川郡的景象，内心可坚强着呢。”。

闻言，李君向靖源侧了一眼，示意他先带莫儿暂避，靖源知他部署善后之事，接下来场面可能比较血腥，对莫儿贴耳道了几句，随带将其出了后堂，去寻他最爱的莫连去了。

师徒二人离去后，温馨的场面也随之消散，曹举和韦瑜异口同声问道：“李司马打算如何？”

但见李君看向被鲜血染红的地毯上陈大头冰冷的尸体，沉声道：“烦请二位将此贼头颅割下来，去城中军营以儆效尤，李君自有安抚之策，定让常康郡不再遭受兵戈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