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唐问宋
作者: | 分类:历史 | 字数:4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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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黄连洞
当三人逃向黄连洞时,山下钟礼德已经恢复了神色,正与二哥钟义德调兵遣将,团团围住了通往九龙滩的各处要道,防止孙靖聚兵下山袭扰,一番布置妥当已是月朗星稀的丑时。而此刻黄连洞外旌旗咧咧,洞内数千人齐聚一堂,烛火通明,热闹非凡。
黄连洞之所以称为黄连洞,是因为整个山洞被黄连树包围,并且树枝从洞口蔓进了山洞之内,早年也是山下医者来此采集黄连时,不慎跌入洞内,才发现洞内别有天地。
整个黄连洞镂空,洞口原本有五方小门可入其内,洞内凹陷,洞顶呈椭圆,并有七尊斜口,以北斗星阵型排列,平日无事躺在洞中可窥见皓月当空。
洞后有一条幽长的曲道,沿山脉可进入赣南之地,安史之乱后,黄连洞洞主为了抵御州府围剿,令人将那条幽长的曲道一直修建至虔州附近,随后经过历任洞主开发,曲道一直通到了大庾山,之所以如此费力,无非就是为了转移所用。而如今孙靖成为洞主后,这条曲道就成了黄连洞调兵遣将的专用路线。
洞内依石壁建造了一处高台,台下两侧各有几席石案,高台上摆放了一座以木桩而成的座椅,一个头束黑色镶玉抹额的赤膊汉子看着满是伤痕的云继,蜡黄的脸上看起来笑意盈盈,嘴角却泛起疑惑。
而他身旁两个粉面男子正为其捶腿捏肩,身后还娇弱地贴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娃娃,不时以玉葱般的手指抚摸着汉子背后纹的蟒蛇。
只见台下伤痕累累的云继抱着残臂,单膝跪地,神色凝重道:“那人放末将回来实数离间计,还请孙大王信任末将……”
黄连洞早前一直以头领分派位置,直到今年来了一个青衫中年,孙靖这才听其谏言,将众头领以州府兵力规整,如今黄连洞除了孙靖一个当家,还有七位指挥使,分别安排在各个山头,今日洞中只有三位指挥使,而这云继也是其中之一。
其他两位指挥使都是云继介绍给孙靖的,此刻见状,也跪倒在地,帮忙劝说:“孙大王,云继兄是最早跟随大王的,其忠心可鉴日月,还请大王明察。”
一众喽啰环壁而绕,纷纷应声,台上孙靖起身舒展舒展筋骨,脖颈间不时响起一阵关节的脆鸣,回荡在山洞中,听得洞府内的一众喽啰不寒而栗,身旁的粉面人儿倒是知人心事,忙拾起一件绿色衫袍为孙靖披上。
走下台来,仔细看了看云继手臂的伤势,孙靖眉骨挑动:“是何人为云指挥使包扎的?”
闻言,云继当即强忍疼痛,扯下杜简为他包扎的内布,愤愤道:“是那钟全慕的幕僚,他还想从末将口中套取洞内情况。”
说到此处,云继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那汀州众官员还不知道大王的来历呢,这才对末将下的狠手,不过末将誓死也没透露过半句……”
孙靖从兜里摸出一绢丝帕,重新为云继包扎好胳膊上的伤口,安抚道:“这次下山,让云指挥使受委屈了,待来日汀州稻米成熟,本大王一定为你报仇雪恨!”
“多谢孙大王!”云继忙俯身下拜,见孙靖以不再怀疑自己,转而恶狠狠道:“大王来日攻下汀州后,一定要将那狱卒交给末将,末将定要将那泼皮碎尸万段!”
云继说时,转眼看向洞口被几个喽啰按倒在地的钟氏三子的舅舅王奔,王奎二人:“这二人已无用处,而且他们已经将大王要在汀州稻米成熟的大计泄露了,不如明日就将二人斩与洞旗之下?”
闻言,二人连滚带爬,哭求道:“孙大王饶命,孙大王饶命……”
却见孙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钟全慕为人倒也颇为骁勇,怎么就有了你们两个怂包舅子?”
说时一脚踢开那瘦弱的王奎,喝骂道:“杀了你们还脏了我的洞旗,拖下去喂山中的豺狼吧,它们也有些时日没开荤了。”
顿时洞内一片欢呼之声,从洞角摇摇晃晃走过来两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其中一人脸似马长一般,见那王奎穿着倒也得体,上来就扒了他的衣物,套在自己身上,左右翻看,对众喽啰咧嘴笑道:“还蛮漂亮!”
另一人圆脸大脑袋,与其瘦弱的身材相应之下,显得十分滑稽,只见他上来就扒了王奎的靴子,挑在手中的竹竿上,在洞内奔走了一圈,吆呵道:“喂豺狼去咯!”
孙靖对此也不管不顾,嘴角咧着笑意,任凭一众喽啰跟着起哄。二人被扒地只剩下贴身内衣,又听要将他们拖去喂山中豺狼,急忙哭求道:“大王留我性命,钟家三子还有话让我们带到……”
“无非就是些危言恐吓之语,不听也罢。”云继不屑道。
正说时,几个喽啰已经将二人架起,朝洞外走去,林中的饿狼似乎闻到了肉香味,纷纷嗷呜个不停,那王奔长得到是颇为健壮,可听到群狼的啸声,顿时腿脚一软,随即两个喽啰喝骂道:“你这老儿一会再尿不成吗?”
伴随着洞内喽啰的哄笑声,那瘦弱王奎早已肝胆俱裂,昏死了过去,王奔也早已泣不成声。忽而林中群狼的呜嗷之声被一曲悠长的笛鸣褪去,王奎打着哆嗦,闻声望去,见后洞走进一气宇轩昂的中年,青衫长剑,衣带飘飘,龙行虎步,颇有一股魏晋风骨。
一众喽啰见状,忙止住步伐,诚然地向来人施了一礼,那虔诚之心,犹如见到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就连孙靖也收了先前的玩性,上前躬身施了一礼:“打搅宋先生休息了。”
“是云指挥使回来了?”青衫中年声色温和,让听者好似如沐春风,身在山花烂漫的田野一般。
闻言,云继匆忙上前施礼道:“多谢宋先生挂记,云继无甚大碍。”
扫视见云继手臂上的绢帕渗出血迹,那宋先生从怀中摸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瓷瓶,嘱咐道:“抹在伤口处,三天一换。”
说罢,也不顾云继俯身感谢,走近王奔、王奎二人身前,上下打量一番,眸中闪过一丝不屑:“适才你说钟氏三子有话带到,且说来听听。”
闻言,二人争抢着回道:“我那侄儿……那小儿让大王明日下山亲自迎接他,说要剿灭你们黄连洞!”
这话把孙靖都给逗笑了,要来剿灭黄连洞,还要亲自去迎接他,简直闻所未闻,难道说这钟家三子是黄汤喝多了不成?
三个指挥使都在嘲笑钟家三子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那宋先生却厉声追问道:“到底是谁?”
二人对视一眼,带着哭腔回道:“是……泉州司马李君!”
“泉州也掺和进来了吗?”孙靖皱眉道,“我还没去拜访他王审潮,他倒惹起我来了,是嫌活的太滋润了吗?”
说罢,眸子闪过一丝不安,急切追问道:“泉州来了多少人马?”
闻听王奎说出只有李君与随从二人,黄连洞内顿时一片欢笑,就连那向来沉稳的宋先生也是忍不住抹去眼角挤出的泪水。
然而哄笑之后,宋先生却又拾起了先前的沉稳,思量一番,转而问孙靖道:“这泉州司马李君,可是那日在金精洞智擒王绪之人?”
“正是!”金精洞之战早已传遍了赣南汀州,孙靖也是在王绪之前趁乱占领了黄连洞,本以为王审潮的队伍会进入汀州,他还担忧自己的处境,后来得知王审潮的万人队伍目的是泉州,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数月以来,黄连洞的兵力早已今非昔比,即使王审潮将骁卫都开拔过来,他孙靖也是不会畏惧半分。
“有胆气!”宋先生脱口道。
若放在以前,孙靖早就整军,连夜开拔下山去会会这大言不惭的小儿,然自从有了宋先生辅佐,每次作战之前他都会不自觉去先请教一二:“先生以为那李君可是在耍什么花招吗?”
一捋乌黑细长的鬓角,宋先生眉头皱起,脸上不由生起了一抹肃穆:“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说罢,急转声线,对孙靖道:“大王连夜通知各个山头,需昼夜巡视,切不可大意!”
自这位宋先生辅佐自己以来,孙靖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也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安,忙令喽啰绕曲道通知各山头的指挥使。云继本想说屈屈一个泉州司马,能有多大本事,能敌得过黄连洞两万余众?却见洞内早没了先前的欢闹,转而指着已经瘫软的王氏兄弟问道:“这二人如何处置?”
只听宋先生沉声道:“留下吧,或许还有用处。”
闻言,孙靖已是止不住心中疑惑:“那宋先生真要接那李君上山吗?”
宋先生轻声一笑,拍在孙靖结实的臂膀上:“不接的话,岂不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在宋先生清脆笛声的伴奏中,洞内紧锣密鼓准备起了明日的会面,抬眼见月色苍茫,星斗漫天,宋先生收起玉笛,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有意思,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