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天之道

“夫君，还是先回去吧，不要冻坏了身体。”云麓上前拂去白起头上和肩上的雪，为他披上了厚厚的貂绒披风。

白起一转头微微一笑，拍了拍云麓的手说：“我没事的，倒是你要照顾好自己和仲儿，你们先回去，为夫稍候便回。”

“那夫君你要保重，奴家先带仲儿回去了。”说完云麓将娇艳的红唇在白起的嘴唇上留下一道红晕后，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只留下王翦和白什等人站在不远处等候。

“哎，师哥这是何必呢。”王翦叹息地摇了摇头：“明知敢为人先者必为人坚，仍要披坚执锐一马当先，不值。”

众人默不作声，谁不知道刚出的麦苗十分娇嫩，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寒冻。

这么多的麦苗，就连提前实验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投入耕种，这实在是一种冒险行为，一朝失算，全盘皆输，根本没有试错的机会。

包括白起在内，所有人的心头都如这茫茫的大雪，一片渺茫且压地喘不过气来。

望着满目的白雪从天而降，嬴稷站在殿外廊下，眼睛里是深深的担心，此刻说是带着众臣欣赏雪景，其实谁不知道秦王哪有心思看什么雪景，他是在担心远在武安城的白起，准确地说是白起要走的粮种。

国库内的麦种全部给了白起，想不到刚刚立冬就突降大雪，这无疑是对那些麦苗最致命的打击。

倘若是那千石麦种全部化为乌有，到底该如何治白起的罪呢？

难不成江山不需要打了，让他以命抵罪？

这明显不是嬴稷乃至宣太后想要的，可是若不治他的罪，国库的粮种岂是谁想要就能要走的？宣太后追究下来，难道要身为君王替白起背锅吗？这显然也不切实际。

“哎，白起呀白起，你真是不让寡人省心。”

两相为难之下，嬴稷不自觉地深深叹了口气。

只能怪他白起居功自傲不自量力吧，但愿最后能比想象的好那么一点点，白起没有把全部麦种种入地里，也许还有补救的可能。

满朝文武望着嬴稷的背影都唏嘘不已。

白起身形一颤，身上的白雪随之掉落。曾经对太后和司马空说过的话毫无征兆地闯入了脑海，让白起猝不及防。

”混沌之初，天地以阴阳分两极，两极可造万物，正所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乃天意不可逆，然若想躲过万物秩序而长生不老，必行脱胎换骨之实，以求阴阳平衡之不朽……”

天地之间，既有阴必有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阳面天为阳，阴面天为阴，既然是两极并行，必有阴阳之分，阳则在地……

猛然间，白起似乎悟出了什么必然的道理，慌忙蹲下身子刨开了厚厚的雪层，整齐的麦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缓缓地伸出手，摸向了麦苗下的土地，一股温热的感觉随之袭上手指。

这一刻，白起仿佛被电击中，心里猛地战栗了一下。

地是热的，麦苗只要根不死，就绝对不会被冻死！

厚厚的白雪反而成了最好的棉被，当雪融化时，就变成了最好的水份来滋养麦苗。

“哼哼，呵呵，嘿嘿，哈哈……”

白起的笑容渐渐盛放，最后变成了扬天大笑：“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啦，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

身后的人们被白起的突然大笑惊动，他们一头雾水地不明所以，白起究竟知道了什么，为何变得疯疯癫癫。

“走，随我回府，大醉三天，哈哈……”

白起一声大笑刺破雪空，接着带着众人扬长而去，留在地上的一团团黑影逐渐被大雪覆盖。

二月的春风如仙女的水袖一般拂过大地，奇迹般地万物复苏，经过长达四个月的寒冬之后，整个世界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个冬天来的快，去的也快，公元前292年的春风刚刚吹过，武安城外满眼就变成了一片翠绿。显得那么突然，又那么春意盎然。

接下来的四个月，将是麦苗疯长的季节，春天足够的光照下，是提供给麦苗生长最好的养分。

秦王已经带着一班文臣前来视察过，笑的是见牙不见眼，指着城外成片的麦田教训起这般大臣。

“看看人家白起，武能安邦，文可定国，上了战场所向无敌，下了田间依然无人能比，冬种夏收这么好的办法，为什么你们就没能想到，偏偏让白起给干出来了？得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臣等遵旨！”一班文绉绉的老臣卑躬屈膝，甚至连自己该遵什么旨呢，就是一通胡乱的答应。

“司空何在？”

一个干巴老头穿着敞大的朝服赶紧上前：“臣，在！”

嬴稷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就别回咸阳了，留在这里好好跟着白起学习如何种麦子。”

“臣，遵旨！”

看到他嬴稷就恼火，若不是他在朝堂上参了白起一本，大雪漫天的日子里，自己怎么会顶着那么大的压力。

现在人家白起做出成绩了，嬴稷就想让他好好反省反省，到底谁才是什么也不懂却爱出风头的愣头青。

从这一天起，嬴稷就给白起找了这么个跟班，一个糟老头整天拿着竹简和笔跟在白起屁股后面，时刻记录白起做了什么指示，怎么照顾这些麦苗，说了些什么话，妥妥的一个实习生。

秦王亲派的，白起也不好说什么，他想知道就让他知道吧，反正这个办法肯定是要普及到中原大地的，让天下百姓多收一些粮食当然是好事，不能藏着掖着。

白起站在地头查看了一番拔苗的情况，直起身来拍掉手上的土望着忙碌在郁葱的农夫道：“告诉他们，麦苗的密度还是太大，每十株里还要再拔掉两株才行。”

一听这个姬伯有点按耐不住了，上前皱着眉道：“大人，再拔两株的话，十株只剩六株了，产量可是要大大缩水的。”

“让拔就拔，哪有这么多废话。”白起斥责道。

挨了两句骂，姬伯心里舒坦了好多，一拱手：“属下遵命。”

站在后面的糟老头司空，闻声赶紧端着竹简和毛笔上前躬身问道：“大人，能否告知为何要十去其四，这样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白起回头看了一眼糟老头，叹口气回道：“这个你学不来，还是不要问了。”

小老头一听这话脸上有点挂不住道：“大人，只要您如实相告，虽说老夫老矣，但俗话有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先记下来，老夫一日不懂就悟一个月，一个月悟不懂就悟一年，一年悟不懂就悟一辈子！”

白起被他的话逗地呼哧一笑道：“倘若是你一辈子悟不到呢？”

司空一挺瘦弱的胸膛道：“那就传与后世，让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和有学之士来印证探讨，总有悟透的一天！”

“很好。”白起点点头：“求学当有此决心，白起佩服！”

说完白起对司空一拱手，洒然仰望天空后回身正色道：“我要说了，你可要记好了。”

看到白起严肃的眼神，司空赶忙又端起了竹简随时准备下笔。

“所谓自然万物皆以天造，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皆是天命不可逆也，善观天象者，当趋以利，避以弊，顺应天意得以惠万物，而今天象，非人所不察，但已为先知而知，冬至大雪，必为气流影响，来去如风，虽不见其踪闻其声，然观照之外应有回应，春末夏初必有大风。所以当如弃车保帅，散尽遗株可留全局。”

随着白起朗朗的声音落下，司空老头大汗淋漓也顾不上擦，奋笔疾书想要留下白起的每一句话，只可惜写的仓促，时不时还要舔笔润色，最后把脸上画成了个大花猫才长长舒了口气。

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司空满脸写着尴尬道：“大人，可否简短明说。”

白起慧心一笑道：“简单点说就是，今年大风，麦苗不宜过密。”

说完哈哈大笑而去，留下老头独自在风中凌乱。

“他怎么知道春末夏初必有大风？再者说多拔几棵麦苗就能防止被风吹倒吗？”

司空低头看看记录有抬头看看白起的背影，这事被他说的还真是玄之又玄，果然不是自己所能悟到的。

“哎，老啦……”司空叹息地摇摇头，赶紧拿着笔记追上去了，他打算去问问，白起到底是有什么依据可以断定有大风的，可惜白起是不会告诉他的。

春末夏初是麦子成长的关键点，一旦被风吹倒，就会影响麦子授粉，只长穗不结果，从而导致麦子颗粒无收。

但若是麦子没有被大风吹倒，反而会把花粉传的很远，人们都知道结婚要异性才能有优质的后代，而植物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就会产出高质量的麦子，几乎可以做到麦子颗粒饱满，不会有大量痹仁掺杂。

无形中又会填补了少两颗麦株的缺失，甚至只会多不会少。

这样划算的买卖，白起乐意为之。

拔下来的麦苗也成了宝贝，白起抓起一把翠绿的麦苗开心地喂着怒风，这家伙吃起来不停地打着响鼻，将肚子吃的是滚瓜溜圆不亦乐乎。

“这可比你当马王的生活好多了吧！”白起抚着马鬃调笑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