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新生

漫天的大火在邺城烧了三天三夜，白氏满门忠烈都葬身火海，曾经的辉煌也随着大火化为灰烬，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也是最为残酷的时代。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注定会无情碾压掉所有道德底线和良知，只有留下来活下去，才有权利去书写历史。

一片废墟之下，似乎有什么在一点点地蠕动。

铿，铿，铿……

随着声音加大，只听轰隆一声，废墟里塌陷出一个黑洞。

伊子从洞里艰难地爬出来，然后伸手又将小白起拉了出来。

一大一小两人都已经面目全非，满脸都是尘土和黑炭的痕迹。

他们在地窖中藏了四天五夜，在这期间，他们靠地窖中的红薯维持，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味，放眼望去，大片的房屋倒塌，到处是烧过的房梁和压在下面的尸体残肢。

“哥哥，我们去哪里？”白起的小脸上有无助和茫然。

伊子叹了口气也每多说：“走吧。”

带着不舍，六岁的白起跟着伊子，离开了他出生的地方。

他们究竟能去哪里，恐怕连伊子也不知道。

现在外面大批的楚军还没有完全撤离，如果被发现白家后人，一定不会留任何活口。

伊子决定先找个人家寄宿下来，等到晚上再相机行事。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

沈褚量一一查看了白家的每个尸体，唯独不见了白公胜最小的孙子，于是正逐个搜查幸存下来的幼童，白氏家族的军事才能太恐怖了，沈储量绝不会容忍遗祸的存在。

所幸二人一路快速搜寻还有活人的人家，没有被巡逻的士兵发现。

一座冒着炊烟的房屋映入眼帘，叩开破旧的木门，开门的是一位老头，所有的青壮年都在几天前的战斗中死伤殆尽，留在家里的一定都是孤寡老人和孩子。

“你们……”老人愣了一下，便赶紧将伊子和小白起迎进屋里，顺势关上门搭上门闩，生怕被外面的士兵发现。

从伊子的装束很容易就能辨别出，这是白老爷子的家丁，再仔细看看小白起的模样，老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更是大吃一惊。这不就是他们要找的白家遗祸吗。

如果老头愿意，他完全可以将官兵引到家里，然后用这两个人头换取丰厚的悬赏。但老头不可能有这种想法。

理由只有一个，这老头也曾是白家的一个兵！只这一条就足够老人为这两人去死。

之所以能仅凭七万人，抵抗沈储量的三十万大军四十七天疯狂进攻，你以为靠的是什么，可以说邺城的每一户人家，都是白公胜从死人堆里带出来的。

“我给你们烧点热水去。”

并不需要多说，老头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把白家最后的香火给保留下来。

两人刚坐下来，一个比白起年龄稍大点的孩子怯懦地从里屋探出了头。

这个孩子看上去虎头虎脑，也许常年经历战火的缘故，眼里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

“破儿，快去给客人拿两个咸饼。”

闻声那孩子很懂事，听话地搬出个比他还重的木凳，灵巧地爬到凳子上，从吊篮里摸出了家里仅剩的两个咸饼，犹豫了一下，破儿的喉头动了动，还是一伸手慷慨地把咸饼递到了白起的面前。

身为武师的伊子多看了孩子一眼。

老人自顾自地介绍这孩子的来历：“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是我在战场上捡来的，他的母亲临死前说过，他们是从燕国中山郡那边逃荒过来的濂氏一族，正赶上两国交战，哎，兵荒马乱的，人命真不值钱。”

伊子点了点头，深有感触。

这两个咸饼是老头的儿子用命换来的口粮，祖孙俩一直没舍得吃。

白起接过咸饼，扭头给伊子分了一块。

仿佛一口咬下去就打开了什么机关，剧烈的砸门声陡然响起。

“开门！搜查！”

是官兵！

老头愣了一下，用烧火棍指了指里屋，伊子迅速抱起白起冲去。

看着他们安全，老头这才去打开门。

三个凶神恶煞的官兵忽地进到了屋里，狭小的屋角，老人将孩子护在怀里。

“你们要干什么？”

有两个人不由分说地去里屋转了一圈，看到他们出来，老头暗暗松了口气。

“郡守命令，城内所有孩童都到广场等候发落。”

领头一人说着就上前去抢老头怀里的破儿。

“你们不能动我的孩子！”

老头死命护着破儿，这是他最后活着的希望。

“去你的吧！”官兵毫不留情的一脚将老头踹倒在地。

眼看着破儿无助的眼神，老头顺手拿起烧火棍。

“畜生，跟你们拼了。”

那军官察觉到了危险，随手抽出腰刀，往前一送，老头猝不及防撞了上去。

“爷爷！”破儿哭喊着，直接挣脱了两个大人的劫持。

烧火棍无力地掉落，鲜血浸透了黑色，是刺目的暗红。乱世下的人命还不如草芥。

“住手！”

陡然一声大喝，三人扭头，惊奇地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青年。

再一看装扮，他们已经意识到，今天可能要立个大功了。

于是不再管破儿，任其逃到里屋，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空气瞬间凝固，三人递个眼色，握紧腰刀，一起扑了过来。

伊子赤手空拳，却没有半点迟疑，抬起手抓住来人手腕，然后一脚将另一人踹飞，用前者的腰刀挡去最后一人的劈砍，一个转身顺手夺取后者武器，狠狠扎进前者胸口，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依次倒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伊子是白公胜身边的得意弟子随从，对于制服三五个小兵，简直易如反掌。

只有这样的身手，白老爷子才能放心把小白起交给他。

看着屋里的四具尸体，伊子知道这里已经不能久留了。

“就让这三人给老头陪葬吧！”

一把火点燃屋子，引来城门巡逻兵的注意，伊子换了衣服推起路边的独轮车，用干草盖着两个孩子，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