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女子生的出一身傲骨。

还有根本不逊于男子的本事。

大荣人来犯，皇兄本迎娶南周公主，想拉拢南周。

可因为云贵妃的存在，南周不仅不肯帮大齐，还出言说若是不废掉元贵妃，那就会和大荣一起攻打大齐。

实际上，南周的野心昭然若揭，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后位。

能说出来这句话，就等于是将大齐的颜面踩在地上。从眼里都没有看得起大齐，一个贵妃又算的了什么？

难不成，南周的皇室，都没有妾室？

朝廷上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扬言决不能失了傲骨，不能跟南周低头，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元贵妃一个女人的问题，那南周怕是也没将送过来的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而另一派，主张废掉元贵妃。

因为一个女人，在这种国难之时，跟两个邻国都产生矛盾，实属下策。

若是皇上不废除元贵妃，那元贵妃就真正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姬。

朝堂上的事，流传到民间。一帮刚愎自用的所谓学子，在那里口诛笔伐，各个大道理、大哲学扣在一个女子的头上。

也有人抨击皇上，说他被美色误国，根本不知民间疾苦。

瞧瞧，这就是大齐的学子。

只知道读点文墨，拿它诓功名，混饭吃，根本不知真正国事。肚子里原就没有什么，还东拉西扯的引经据典，自以为博奥多学，实际上只不过是想掩藏因为担心国家动荡而影响自己发展罢了。

明庭看在眼里，气在心头。

只不过是见了两次面的女子，尤其还让自己失了脸面，差点沦为宫中笑柄的人。

她被责难，自己应该是笑脸相对的。

可明庭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不仅不会笑，还钻心似的为她疼。

她只不过是一个女子，国家的事情，凭什么就系在她的身上？就算皇兄废了她，那南周就能心甘情愿的帮大齐了？

荒谬。

然而内心深处，他却有一种渴望，渴望皇兄真的能够废免她，将她打入冷宫也好，逐出皇宫也好。

那样自己就能接她回端王府，好好的报复她了。

这个念头，让明庭心一惊。

七嘴八舌，乌烟瘴气的朝堂上，他一个人在静静的，怀着这个想法，与众人格格不入。

“端王是如何想的？”

大殿上响起皇兄的声音，明庭知道皇兄一直都很在意自己的见解，他本来是应该支持不废除元贵妃的，大齐怎么能被小小南周威胁住？

然而，他不知从何而来的贪念，让他做出了错误的回答。

“皇兄，臣弟以为，还是废除元贵妃比较好。”

那个时候，他听到了周围倒吸的冷气，看到了皇兄不解和震惊的目光，以及，一道火辣的视线，在他身后。

明庭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就看见穆听澜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打量着他。

……

不是这样的。

他不是这么想的。

明庭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会到了朝堂之上，也听到了众臣在劝诫皇兄，元贵妃此举尤为礼数，应该严惩。

那些主张废除元贵妃的人，更是以此为借口，再加上自己刚刚的言论，一时间夹枪带棍，都对着她而去。

他明明不想让她受这份指责的……

“皇兄，臣弟还有一言。”

大殿上又静了下来，众臣都看着他，而她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自己。

是自己刚刚的那句话，伤了她。

“皇兄，虽然站在百姓的立场上，得到南周的援助，应了南周的要求，才更得人心。可长远看去，此举并不妥。”

他感到她的视线看了过来。

嘴角微微上扬。

“南周弹丸小国，当初迎娶南周女为皇后，不过是因为大齐不想与大荣的交战中，背后受击。可不知众位大臣想过没有，南周以前明明怕大齐怕的要死，为什么如今却敢跟大齐对着干？是因为南周女当了皇后？”

明庭停顿了一下，看着众人深思。

“一定不是。”他掷地有声，“当初皇兄迎娶南周公主的时候，本无意她为皇后，可南周那时候便已经蠢蠢欲动，为了拉拢，大齐才不得不让出一个国母的位置，而什么愿意，给了南周勇气，要跟大齐讨价还价？南周有我大齐兵强马壮吗？有我大齐物产多饶吗？都没有！

所以臣弟猜测，南周之所以能跟大齐提条件，是因为有人在他们背后撑腰，而这个撑腰的人，就是大荣！”

他说完这席话，朝堂上像是炸开了锅。

有人觉得他是信口雌黄，有人觉得端王这个分析甚有道理。

南周本来地方贫瘠，国家弱小，又怎么可能跟大齐叫嚣？甚至要求废除大齐贵妃？

就算皇上封了一个地位堪比皇后的元贵妃，但事实上那南周女本来就不够资格做大齐的皇后。

“皇兄，就算你废除了元贵妃，但南周依旧不会向着大齐，说不定他们会在我们对南周完全失去防备的时候，对大齐来一个背后偷袭，与大荣夹击我大齐。若事情真是那样，悔之晚矣。”

“就算是南周和大荣合谋好了，那废除元贵妃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反而会让我大齐的百姓觉得君王为了百姓安危，愿意放弃心爱之人！这才是皇上应该有的态度！”

“心爱之人”四个字，让明庭有些恍惚。

他看向刚刚说话的那个人，是大齐的辅国将军。

一个将军，竟然愿意在这种时刻做缩头乌龟，除了他本身对大齐皇室抱有不满，他想不到其他什么原因。

辅国将军开口后，还有许多人接二连三的开口。

各个都是大齐举足轻重的人物。

明庭能感受到身旁的女子，气息越来越冷。

他忽然间想到，那个辅国将军，曾经有一个女儿是皇兄的妃嫔。

只不过皇上后来遣散了后宫，所以被送到了宫外。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们都一力希望皇兄废除她。

除了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民间女子外，也是因为她而差点造成了这些人的女儿被皇上休弃？

“臣以为，端王所言有理，这南周狼子野心，若是我大齐妥协此事，未免会被人看轻，甚至觉得我大齐柔弱可欺，继而接二连三的提出更多无理的要求。”

“萧太师你！”那个辅国将军不服。

明明萧太师之女，曾经是最被看好的皇后人选，然而因为这个元贵妃，皇上才没有娶她。最后在他们的努力下，反而是便宜了那个外邦女子。怎么萧太师竟然一丁点都不记恨皇室？

没有萧太师，现在的皇上，怎么可能会坐稳江山？

“就一个女子而已，如何就废除不了了？”

那辅国将军的话，已经是过于出格。

可明庭听在耳中，却是气愤难挡。

“女子怎么了？难道我堂堂大齐的安危，竟然要系在一个女子的身上吗？”

说完这句话，她看了过来。

明庭微微一愣。

刚想说点什么，却听到她清凛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殿。

“敢问这位大人，不是你娘生娘养的吗？”

明庭：“……”

明烨：“……”

那将军被问的满脸通红，指着她的鼻子，“你一个妇道人家……”

穆听澜走进了他两步，“妇道人家怎么了？妇道人家，我也是皇家的妇道人家，你一个臣子，也敢指着我的鼻子说话吗？”

那将军瞬间哑口无言。

这一刻，明庭觉得她不是皇兄的妃嫔，而像是一个女皇，睥睨众生。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是人吗？难不成就因为这当权者是男人，所以女人就活该比你们低一头吗？难道你们回家，也都是指着你们娘的鼻子在那大放厥词吗？”

没人反驳。

因为不知道怎么反驳。

男权社会和孝道之间，本来就存在着一点对立。

“你们看不起女人，认为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所以你们给自己理由三妻四妾，却用一些狗屁言论要求女人必须遵守女德。被人休弃，红杏出墙，在你们眼里，这个女人就是脏了，连一条狗都不如，可以肆意践踏。

但你们呢？左拥右抱，一个一个的女人养在自己府邸，然而实际上你们跟那些青楼女子，一双玉臂千人枕，又有什么区别呢？青楼女子，被男人睡了，还能收点银子。你们被女人睡了，白睡，都不如那青楼的小馆，还能那么一点赏银！”

大殿里如同死一样的沉默。

明庭不知道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说的这番话。

她是皇兄的贵妃，是皇兄的妾室。说这席话，无异于是说皇兄不如青楼小馆。

这可是大不敬。

但明庭就是觉得，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屈居后宫，当一个无人认识的妃嫔，只作为皇兄的金丝雀，过完这一生。

也不是那次在御花园里，好似快要凋零的绢花，不仅破败，而且虚假。

“皇上，这个女人他……”

被直面呛了的辅国将军，直接觉得这是抓住了她的把柄，若此时不弹劾，简直对不起她刚刚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而不仅辅国将军，就连萧太师，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其他御史台的人更是哭天抹地，觉得这样一个人，简直就是大齐的灾星，不仅应该废除，更应该凌迟处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