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敢打皇帝的女人？皇帝自己？南怀珂十分好奇。

对方率先开口：“王妃，久仰。”

她微微一笑，对这句客套照单笑纳并不推辞，左右看看随口问：“婕妤身边怎么只留了一个人候？”

“皇上久不来我宫中，连带宫里的奴才们都懒怠了，好在如今日常所需不多，今夜出门不过片刻，有一人照顾足以。”

对于自己失宠的事情，她说的倒很坦然。

南怀珂不接这话，含笑看她，等她自己说出自己的目的。

颜妙琴也望着她，半晌温柔一笑：“王妃真是一表人才。”

“比不得婕妤倾国倾城。”

也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生疏，颜妙琴摸着自己的脸，海兰轩里一片寂静。片刻她打破沉默说：“如今我这皮囊于皇上也没有特别之处了。”

原来是无助。

先前她宠冠六宫，遭后妃中多少人嫉恨讨厌，如今失了宠无人雪中送炭也就罢了，更有那落井下石的宵小之辈。

可是……这关南怀珂什么事呢？

南怀珂道：“娘娘绝艳倾国，皇上不会忘了你的。”

颜妙琴咬着下唇，半晌带着点愠怒压抑地说：“今时不同往日，皇上如今专宠江雪兰，我已是早日黄花。”

“娘娘是说你那个近身侍女？”

“是，宫外想必都传遍了……”

南怀珂垂眸，思考该怎么引出想知道的事情，半晌说：“婕妤美若天仙，在我平身所见女子之中堪称独一无二。江雪兰其人犹不及你一半，怎的反倒比你得宠？”

“她趁我失子伤心，在皇上面前拼命邀宠，皇上喜欢，我有什么办法。”

“一个小小宫女，她那个本事？”

颜妙琴抬头看她，过了很久才说出实情。原来潘家为让她留住圣心宠眷不衰，在将她送入宫前特地调教了许久，这其中就包括男女房中之数。这一项上，潘家找了潘家兄弟的老相好江雪兰。

江雪兰一口答应下来，唯一的条件就是要跟着颜妙琴一同入宫。

“我后来才知道，我向她学的那些东西她连一半都没有教给我。终究我与她都只是以色侍人，自然是在这之上一较高下。”颜妙琴苦笑：“我和她有什么区别？”

南怀珂无心听她的酸楚，心里对江雪兰入宫的原因有了判断——出人头地，这是这个教坊女子这辈子唯一的、绝妙的机会。

颜妙琴幽幽道：“提起这种不体面的事，叫王妃见笑了。”

“哪里，闺房之乐本无邪淫，夫妻之欢亦无伤碍。婕妤不必多心。只不过我不明白婕妤找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想请你帮帮我，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下一个！”说到这一句，颜妙琴的声音突然发抖。

“婕妤伤心糊涂了，求遍天下人都好，怎的求我帮忙？婕妤的哥哥是绵诸王子，圣上对之礼待有加，如此终究还是会想起你的。”

颜妙琴抚了一下了脸上的红印伤心，看起来伤心又无助：“他？王妃瞧瞧我这脸上的巴掌，他只会怪我不能笼络圣心，骂我无用，哪里晓得我的无奈。”

南怀珂稍稍一愣，轻声说：“那是婕妤兄妹的争执，如何告诉我这个外人？”

“我若不言，你不肯信我。”

“婕妤不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我巴不得有人能教训他。我再不想受制于他当个提线木偶，绵诸亡了，可日子更该好好过下去。”

“婕妤果有这样的志气，该绕过你哥哥去找潘家。”

“潘家？哈哈哈。”颜妙琴忽然失态地干笑了几声，旋即阴沉脸道：“王妃还蒙在鼓里呢，便是他们杀了我的孩子，我该去找他们？睿亲王打伤我兄长，他们自觉找到了打击你们的机会，强逼我喝下堕胎药打下孩子再将一切责任推到你的身上。睿王妃，我和你一样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我绝不会去找杀我孩儿的凶手！”

这个真相始料未及，南怀珂上下打量她，沉默了很久说：“这是你们选择依附潘家的结果。”

“我不依附还能如何？皇后有太子，其他妃子又有家世庇佑，我什么都没有，不得不听兄长的话顺从潘家。可是如今看来潘家根本不将我当做人看，今天只是逼我打掉孩子，他日为成大事也许会要我性命！我必须为自己筹谋将来。”

“这也是必然的牺牲。”

“可我不想如此，他们躲在后面把我推在最前，末了还得我自己咽下苦果，这太没公理。”

公理？南怀珂的嘴角泛起一个模糊的笑容，世上的公理就是胜利者的样子。

“是你自己要留在皇帝身边，怨不得旁人。”

“生活有时候是没有选择的，只有险峻山路上的一条道。”颜妙琴激动道：“若故国还在，我何至于此？”

南怀珂心中一动，问：“莫不是颜国舅还不忘皇子尊贵的身份？”

对方默然。

“婕妤半生确实不易，只是如何还天真的以为皇上会替你们复国？”

“天真的不是我，是我的哥哥，还做着光复旧国为王的美梦。我只是一个女人，想要的不过终身安稳能得善终。我也想享天伦之乐，人生终了可以寿终正寝，我不想临了还要给皇上陪葬！”

“既然怀抱这样的想法，婕妤为什么不找别人帮助呢？你应该知道，睿亲王并不是皇上最喜爱的孩子。”

“他却是太后最疼爱的孙子。皇帝的孩子不管是谁都是先君臣再论父子，既然是君臣，长拥圣心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唯有和太后祖孙之情才是最可靠的。纵观各位王爷皇子，只有你们夫妻最得太后之意。何况潘家以你们为敌，我自然要借你们之力摆脱潘家。”

南怀珂微微一笑：“婕妤的话听着很有道理，但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潘家用来蒙蔽和陷害我的诱饵？”

“你不相信我？”

“对，我不相信你，也很不喜欢你那个哥哥，更不要说你们背后的潘家。你这样冒冒然做出投诚的样子，也不是我就必须接受。”

“可是我……”

“婕妤有苦不必对我诉。”南怀珂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夜色已晚，命妇和各位王妃应该都已出宫，我也该走了。”

“睿王妃，请你相信我的诚意！”

南怀珂笑了笑不再做出回应，轻轻拽了一下裙摆往外走去。颜妙琴一直看着她离开，直到再看不见，不由疲劳地倒在了椅子上。

身后的屏风处传来布料摩擦的响动，发出当一声杖子击在地上的声音。颜妙琴一个激灵坐起来，回头看去小声说：“她已经走了，您可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