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不敢耽误，一咕噜爬起来。潘世谦到底是喝多了酒，步子歪歪扭扭，萧砚紧追不舍不多久就赶了上去。眼看二人相距不远，他右臂猛得一挥，手中铜鞭“嗖”一声就掼了出去，正巧砸在潘世谦的脑袋上。

潘世谦“啊呀”一声惨叫，当场就倒下了。

管冲从后赶上来时潘世谦已经扑在地上没了声音，脑袋上一个血窟窿正不断往外冒着血水。他大着胆子探了一下鼻息，登时吓得面色惨白。

“没、没气了。”

萧砚站在原地无动于衷，良久冷冷吐出三个字：“死得好！”

“殿下！”

“他听见你喊我殿下，早晚会查到我的身上。”

这下管冲无话可说。萧砚背过身朝前头走去。管冲赶紧提醒：“殿下走错了，皇子府在那头！”

“不回去。”

“那去哪？”

“替表妹报仇。”

“殿下要去北安伯府？！”管冲发了急：“去不得、去不得！”

然而他又哪里拦得住自家固执的主子。萧砚飞快到了北安伯府，勒令不许管冲跟进去。他自己几下翻进院子，摸索着就往外书房去。偏巧，这日北安伯并没有宿在外书房，萧砚扑了个空，不死心，又想去后院。

但是北安伯妾室很多，未必就与自己的夫人同寝，萧砚在上院没有找到北安伯，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走。就是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将他置于了险境，他被一队夜巡的护院发现并抓获。

接下去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他被扭送到皇帝面前。杀害重臣子弟罪大恶极，可是他又是天子之子，杀之似乎不妥，那就必须想个额外的处置办法。

不过对皇帝来说这不难办，他本来就不喜欢也不在意这个儿子，干脆就将他削去宗籍赶去了边塞。尽管有太后求情，可是杀了人就是杀了人，留他一条小命已经算是从轻发落。

萧砚只身走得那天天上下着小雪，马车离开官道驶向山路，他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浑浑噩噩。突然听见外头马匹的嘶鸣声，心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是被皇帝抛弃的孩子，以皇帝的个性，必定至此不会再过问他的生死。现在离开京城地界，任何人都可以来取他的性命。

这任何人，其实指得就是被他杀了儿子的潘家。

“快，快走！”萧砚喊了一声，外头马夫却没有回应。

他感到不对劲，刚要伸手去撩车帘，忽然外头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动，像是万箭齐发洞穿空气的声音。

车身猛烈斗了一下，萧砚被摔在车内木板上，刚爬起身耳边传来车身破裂的声音，几十支箭破壁而入几乎全都扎在了他的身上！

最致命的一下扎在他背后正中的位置，一直穿透胸前。

同一时刻，他巨咳一声吐出一口血。身上的伤痛得他移动不了一丝一毫，他抬起头看向车厢内座位的方向，茫然却坚定得盯着一个空荡荡方向。

那是南怀珂坐的位置。她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说不出话，却已经泪流满面。萧砚与她对视，又像看不见她，她听见他喃喃了一句“娘亲”，接着又吐出一大口血。

哭到肝肠寸断，这是南怀珂重生后第一次这样。她真想伸手去抱住这单纯的男孩，告诉他不要害怕，她生死都会和他一起。

可是她做不到，她就像被钉在了马车上，她甚至能看透这辆马车的木板，看到车夫已经身亡，马拖着车正向着悬崖失控地狂奔而去。

坠下悬崖尸骨无存，世上从此再不会有萧砚这个人，也不会有人查到他的死因，别人只会以为他逃是走了。

“表妹。”萧砚闭上眼趴在椅子上，随着一阵落空的感觉和马车一起翻滚下去。

南怀珂急地大叫：“萧砚！”

“怎么了？”马车外传来陈峰的声音。

南怀珂睁开眼茫然地看向四周，四壁完好无损，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掀开窗帘向外看，后头还跟着两辆车，一辆是小蝉、水仙和小牟坐的，还有一辆拖着一些行李。往前看，驱赶她所乘坐的这辆马车的人正是陈峰。

“怎么了？”陈峰又问一句。

南怀珂这才想起，今日是她说好离宫要去石门观的日子。她摸了摸脸颊，泪水流得满脸都是，遂赶忙擦了擦脸说：“没有，做了个噩梦。”

“你再等一会儿，前面不远了。”“啪”一声响，陈峰甩了一下马鞭。

“知夏和管冲如何了？”

“管冲过阵子会辞官，到时候带着知夏去找你们。”

南怀珂不再说话，她的心还跳得厉害，方才那个“梦”搅得她心口都痛。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马车停下来。陈峰掀开帘子伸过来一只手说：“到了，我扶你下来。”

这是一处极其安静偏僻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条羊肠小路深入林间。

南怀珂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那条路，回首又看向陈峰。

陈峰说：“一开始他藏匿在京郊自己的那处别院里，你在京师他放心不下，无论如何不肯远离。也幸好他在附近，萧凌逃跑的那次多亏了他。后来事情了了，这小半年就搬到这。”

“多谢。”

“不必言谢，我也只是尽哥哥的义务。你们汇合后就尽快离开，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可以直接落脚。至于石门观那里，过个一年半载会对外宣称皇太后肉身成圣，白日飞升而去。什么都不用担心，万事有我。”

南怀珂点一点头，退后一步，默然半天朝他鞠了一躬，随后朝着那条小路的方向而去。

“小妹！”陈峰突然喊住她。有多不舍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一别就是千山万水，如非必要，今生今世他们都不会再相见。

他亲手送走了她。

他走上前，伸手想按一下她的肩膀又觉得不太合适，手到了半空放下，想了想说：“路途遥远，一切多保重。如果你有任何麻烦，随时都可以派人来京城找我。”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南怀珂郑重其事道：“再见了，哥哥。”

她转过身，迈着殷切的步伐踏上那条小路，路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林子深处，在尽头造着一座简陋的小院。

南怀珂的一颗心都要跳出腔子，她疾步走上前，推开围住院子的竹门，“吱呀”一声响动，隔绝两个世界的门打开了。

屋里人听到声音起身出来，二人正好面对面。

他为她抛弃了泼天的富贵和至高的权力，隐姓埋名躲藏三年。

萧砚，他仍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也是她梦中十七岁的模样，每当他望着她的时候，眼神总是清澈而温柔。

“好久不见……”她哽咽，说不下去。

萧砚的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的温柔沁出温暖的光。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和沙土，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用带着点低哑又述不尽魅惑的声音温柔说：“怀珂，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