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珂看到这孩子却不走了，和孝拉了她几下，她冲和孝摆摆手让她不要催促。和孝和她早就十分亲厚，经过第一次见面的那件事，她对这个宫外的姐姐既敬也爱，因此便听话的停下脚步。

此刻那少年恰好也抬起了头，视线一对见她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立刻也认出了她来，心头一愣却仍旧低下头去。

耻辱、卑微、恐惧，这些最令人不堪的情绪萦绕在这个悲苦的少年心头，可是他不会去向别人求救。

南怀珂看到那双带着怨恨的眼神心头为之一震，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从前的自己，也想到了陈峰。那天他在夜市说的那些话，分明是十分同情这个男孩的。如果哥哥在这，他会怎么做？

太子在那说道：“不管怎么样，皇上好意宴请你们，你却带着这么个东西进来，分明是没有把大齐放在眼里。等我禀明父皇，我看贵国且自求多福吧。来人，先把这乞儿拖出去！”

两旁的的侍卫上前就要拿人，却有一个声音忽然喊了声“太子殿下稍安勿躁”。众人看去，原来是一直不置可否的萧凌。

南怀珂本来就是在看热闹，听到萧凌先声夺人，因此也不免更加有了看好戏的心态。

太子问：“五弟有话要说？”

萧凌笑着说：“太子殿下无谓因这些小事惊动父皇，反倒让小人借此造谣说父皇不在，殿下处事就不能得体了。”

他一向是与太子交好的，实际上太子的不少政绩背后都有他的功劳，因此听他突然这么论起，沉默片刻问：“你这话……怎么说？”

“渤海国使臣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说，还要纳贡，还要替父皇忧国忧民，殿下应该谢谢他才是。”他说着又转向使臣：“阁下远来本该是客，却反过来要让阁下操劳，作为陛下的儿子，我还真是过意不去。”

众人正纳闷他的客气，他却突然目露凶光话锋一转：“只是使臣的言行未免还把这当做在你们渤海那样肆无忌惮，既然你如此关心同情这个孩子，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奴籍……不若阁下出下两千两黄金把这孩子买走？”

对方立起双目反问：“我为什么要出钱买你们国家的人？”

萧凌嗤笑一声道：“使臣方才那样咄咄逼人，显然是觉得这样就能伤了我大齐的颜面。两千两黄金就能买我大齐一个面子，实在是天下第一划算的买卖。否则皇上真要去信贵国王上问一问，是否是因为朝贡加倍而心生怨恨了。”

诸位皇子方才只想息事宁人，大宴之上又抹不开面子说出重话，这使臣也是早就看穿这一点才如此百般放肆，其实早就不该再对他客气。

萧凌狠厉说：“阁下今日多次冒犯，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到时皇上去信一封再派大军护送，你说可好？”

这话就是说你要再不知好歹，就是置你们王上和国家于为难之中，你自己不要命了，总不能赔上整个渤海国。

使臣想到这一层心头呆住，他只以为闯出祸来被讥讽几句就好，却一时激愤忘记背后国家的利益。此刻听得萧凌晓以利害，又想到南怀珂方才的威风，不免只好偃旗息鼓有些讪讪说：“五皇子息怒，在下只是……”却说不个所以然。

萧凌也没有一味强逼，见他态度软化便见好就收，做客气状道：“眼下皇上不在此事就此作罢也好，使臣大人也该适可而止。瞧你也出不起这两千两黄金，既然同情这孩子，这孩子就交给你随意处置可好？”

使臣连忙摆手：“这是贵国的子民，我怎好随意处置，岂非儿戏。”

萧凌冷笑一声又看向太子，太子了悟，召过一旁的宫人道：“带这孩子去吃点东西，要好吃好喝招待，吃完好生送出去。”全靠五弟三言两语打发了使臣，他这才能定下心做出贤德的嘱咐。

南怀珂在心里想，光是吃顿饱饭是不够的，这孩子必然是有很大的缺口需要拿银子去堵，莫非家里是有好赌的爹娘？算了，这和她都没有关系。

可怜那孩子刚从太子手下逃生，这会又被迫挨着一张放在角落的梨花木桌子坐下，上头摆满好酒好菜，两边都是围观的人群。他想站起，太监却死死按着他肩头逼他坐下。

太子也真是恶趣味，非要当众做出这副样子恶心渤海国的使臣。

少年毫无办法可言、也毫无尊严可说，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眼角瞥见四周华冠丽服钗环裙袄包围自己，耳中是各种嘲笑和羞辱。

他想起街头见过的猴子戏，想起耍猴人链子那头拴着的猴子，心里如针扎一样千疮百孔。自己如今不就是那只猴子吗，逗人笑的玩意儿，是他们用来取乐的畜生。

一旁太监推了他一把道：“快吃啊。”少年被推得差点跌下椅子，一抬头狠狠瞪着那个太监。太监不屑：“哟，脾气还挺大。”

众人都笑出声。

“又脏又臭，恶心死了。”

“天底下原来还有这么穷的人？”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却生生给忍住了。忽然有个公子大声挖苦说：“这么个废物给他吃都是糟蹋粮食，还不如赶出去打死算了。”

说话的是潘世谦，因仗着老爹和哥哥的功名，因此也在靠近御座的大席。

这货素来是骄横贪婪不学无术，自以为出身名门就比旁人都要强十倍百倍，这种乞儿在他眼里不过是臭虫垃圾、蛀虫鼠蚁。

和孝的眼泪流了下来，她非常同情这个少年，却也爱莫能助。

少年的拳头握到极致，指甲抠破了手心，疼痛却没有减轻他心中的耻辱。他好好的在街上走动却被强行带进这里，还被迫坐下任人践踏，想走走不了，难道因为平穷，他就真是没有尊严的？

“你是死人吗？”人群中忽然一个少女大声问他道：“你是聋子、是哑巴、是死的？”

他抬起头看去，看到那位衣着华丽的姑娘从人群走出，眼睁睁看着她走到面前疾言厉色质问自己：“那个废物点心这么侮辱你，你竟不会为自己辩驳一丝一毫？”

“南怀珂！”潘世谦顿时炸毛：“你嘴巴放干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