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裳洗漱完毕，坐在床里，顺手拿过今天买来的打折手机。手机的应用界面预装的软件图标中有一朵玫瑰，她点开玫瑰，跳出来的界面写着“玫瑰书屋”。

玫瑰构成的书屋散开，屏幕中出现了一名倒在地面的老人，聚光灯的范围正好将他圈住。老人的身下逐渐有红色的液体流出，如同红色的花朵盛开。

镜头中的老者一头白发，黑色的风衣吸收掉了周遭多余的光。由于衰老，他的皮肤开始逐渐起皱干枯，如同正在变得坚硬的树皮。他就像街道上时常会碰到的那种老人一样，举止神态带着属于几十年前的骄傲。如果不是出现在镜头里，没人会在意这样一个老人倒在了血泊之中。镜头右侧滚过字幕，刘境泽。

她滑动屏幕，正好看见镜头从黑色的地面往上拉，还在喘息着的老人在血泊中挣扎。

她轻声感慨：“真美啊。”

陈顺丰结束了一天的报纸邮件派送，踩着月光走回家中。

最近的几天的报纸派送量增加了许多，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过家里的窗户被阳光穿过之后形成的影子。

他手里拿着的手机来自于宣纸路的老人，那个老人踩在落叶中把手机塞给了他。

手机店最近促销买一送一，老人递过手机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所以我总说新法令算是好消息。

他走上楼梯，遇到双手捧着手机下楼的邻居，屏幕上玫瑰盛开。

“晚上好。”

“晚上好。”

邻居的声音一如往常，可是视线没有从手机上移开。

陈顺丰推开门，听到楼梯里回响着逐渐衰减的爆炸声音。

窗外的月光清澈，窗帘被夜风吹动，影子如同水波。

他打开灯，坐在已经没有多少书的书桌旁，划开手机屏幕，点开玫瑰图案的软件。

屏幕正中的玫瑰花瓣片片散落，屏幕中出现的老人倒在地面，许久没有动静。

陈顺丰轻触屏幕，画面中出现橙黄色的进度条，他将进度条上的指针往回拉。画面中的景象改变，时间在这方小小的屏幕上回溯。

刘境泽身穿着黑色的风衣，脖子上简单挂着一条白色的围巾。他一马当先走在昏暗的小巷，一群人跟在他身后，神色不安。

镜头中的刘境泽走到小巷的一处门前，伸手敲响房门，可是等了许久没有回应，他从门前退下，身后的有人拿出工具开始撬锁。

下一刻，镜头生硬地跳转，画面变得昏暗难辨，不远处勾勒出一个门框的轮廓。

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外界的光亮照进房间，第一个走进来的仍然是白发的老人，身后众人鱼贯而入。

白发老人走到镜头前不远处站定，画面在这个时候开始放大，聚焦到老人脸上给出特写。

他的神情淡漠，视线时不时跳转，打量着房间中的一处处物体。

画面外有杂乱的脚步声不断响起，瓷器破碎的脆响表明有人不小心摔碎了一些东西。

“大人，房间里没有人。”

老人点点头：“我们走。”

人影从画面外跑出开着的房门，老人走在最后一个，轻轻地把房门带好。

下一个镜头出现在高处，地面是十字路口的一角，无数人从屏幕中走进又走出，陈顺丰在这里看到了自己每天早上路过的邮筒，画面被旁边悬挂的路灯染成橙黄色。

过去几年，陈顺丰借助露水在邮筒上留下印记的游戏只属于他一个人，可是今天他看到这样一个画面，明白这个游戏已经不再隐秘。

白发的老人身后跟随着的人只剩下了七个，画面中，他从右上角的邮筒走向左下角已经落了不少叶子的樟树。

下一个镜头仍旧是生硬的拼接，老者身后已经无人追随，白色的围巾上已经不见，头发上的白色带着红色斑点。

不远处的店面中亮着灯光，橱窗上有白色的线条勾勒出郁金香的形状，温暖的黄光让老人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柔和。

他盯着橱窗上的郁金香图案看了许久，然后转身走开，画面外有人推着车经过的声音，小贩高声叫卖：“糖人，新鲜的糖人！”

第四个镜头是黑白的画面，画面的左下角有一扇半开着的金属推拉门，左上角用白色的小字表明这块区域属于幸福小学。

老人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每走两步总要停下来休息片刻。他身上的白色的围巾不知在何处，肩膀也变得一高一低。

他走到推拉门前，伸手想去触碰，却又如同触电般缩回。他的视线朝着推拉门内看去，站在原地许久，最终摇摇头，又慢慢地往回走。

最后的镜头，老人倒在了水泥地面，不知悬挂在哪里的聚光灯打出光圈，将他包围。

聚光灯下的老人仰面望天，双目无神，眼珠在无意识地到处乱转。黑色的风衣被液体浸染，颜色变深。红色的液体从老人身下四散而开，如同正在缓缓绽放的玫瑰，颜色血红，格外灿烂。

画面的右侧字幕滚动，刘境泽的名字一闪而过。

“绝佳的表演。”

陈顺丰心满意足地关闭屏幕，期待着明天在这个名为“玫瑰书屋”的软件中看到同样精彩的画面。

当陈顺丰在早上被落叶撞击窗户的声音唤醒之后，他按照往常一样的顺序洗漱出门。刚走出楼梯，他又折返回去，抓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

划开屏幕，六点零三分，这一次折返会让他比平时晚到六分钟。

新法令颁布之后，朝阳小道的路上已经没有黑色野猫，但地面的垃圾却多了不少，而巨大的邮筒仍然立在小道的尽头。

他根据习惯在邮筒附近拐弯，正要就着露水写下自己的名字，突然想起昨晚在屏幕中看到的画面。

陈顺丰抬起头，发现街角的路灯旁有黑色的奇怪机器，机器正中有红色的光点在一闪一闪。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搓着手一路小跑。

走进投递部的时间依旧是六点三十分，操作台上的报纸多了一堆。

照常的分拣，排放。

不同的报纸头版标题不尽相同，新法令的颁布只是特例而已。

《直播……》

《玫瑰书屋……》

《网络……》

报纸标题的名字不尽相同，可在他看来内容的差别并不大，所谈的无外乎是网络直播书籍的二三事。

陈顺丰的眼睛快速扫过报纸，意外在这些报纸上面发现了从标题到内容都一样的版面。这则消息出现在报纸最边缘的角落，如果不是有心寻找几乎无法察觉。

《讣告》

《讣告》

《讣告》

市民刘境泽因失血过多于昨日二十三时三十分在半月大道郁金香书店前逝世。终年五十八岁。今定于三日后十二时三十分在麻山火葬场火化，遵刘境泽先生遗愿，一切从简。

特此讣告

麻山城郁金香集团、麻山城玫瑰书屋

陈顺丰的手上不慢，嘴里喃喃自语：“原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