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祈月心想，自己大抵是善良过了头，他分明是自己的仇人，怎能为他着想！

可又能如何，善恶本就没有界限，忠义又是不能两全。自己既不能未必忠义，又不能违背孝义，不如随心处之吧。

祈月不想再与他争辩到底要不要早起跟着他晨练，好在君初澈也没有为难她。祈月回到自己的房中，洗漱一番后，饭菜竟是很准时的送到她的面前。

又都是她爱吃的，祈月也只是以为，文兮王府中不差钱，便是捡着最好的给奴婢吃也是无妨。

心安理得的吃下早饭，君初澈便唤祈月画一幅画给他。

祈月觉得画也没什么要紧的，便是给安信王，她也画了不少，不在乎给文兮王也画上一两副。

水墨纸笔都已经准备好，祈月这么一看，竟只有墨色。看起来君初澈是有意要考考她。

这对祈月而言并不算为难，提笔沾足了清水，先用清水在纸上画了两个莲叶的轮廓。

君初澈见到也是觉得新奇，为了想再证明此祈月是彼祈月，他故意为难她，可没想到，她这提笔的第一笔就让他惊讶。

再见祈月快速的画了几片清水莲叶，又画了几朵莲花后，又把手中的那只笔去沾了墨色，墨色只点在笔尖，用笔尖倾斜快速的在清水的莲叶和莲花上再次构图，层层叠叠的莲叶和莲花，竟因为墨色被清水的渲染而变得层次分明！

再加上笔直的莲蓬竿子，水墨的乌篷船，河底莲叶下的黑鱼，以及灰蒙蒙似要下雨的傍晚。

一副初秋晚景图跃然于纸上。

预想中的眉笔画没看到，却意外的见到这么一手画技。君初澈心里对面前的祈月啧啧称赞，不过在他看来，祈月的画技有创意，但是功底还有待提升。便是她的创新和取巧弥补了她的画技不足。

不过君初澈还是口中对祈月称赞了两句，“画的不错。看来你之前是没少画。”

祈月看了眼自己刚画出来的话，一时又陷入了沉思。她没有师从大家，画画不过是兴趣使然，这副画她也是很少画了，在第一次画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怪异。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自己这个技巧是突然就从脑袋里冒出来的，好像自己一直都会一样。

“怎么了？”君初澈又问。

祈月这才回神，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真是傻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开始瞎想。这不是第一次有这种前世存在的感觉了，可祈月总觉得自己不过是太敏感罢了。

对祈月的考验还算满意的君初澈，让人把那些贵重难得的颜料都送了上来。

祈月这么一见，顿时欢喜不已。别说，当王爷就是好，俸禄多，这些价值千金的颜料说用就能用的。父亲犯错，也无非是想给自己更好的，就算是本着对自己的好，那也是他做错了！祈月宁愿不要这么富贵，也只想守着父亲和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眼圈有些微红的祈月，见到这些昂贵的颜料一时有些感慨。君初澈的视线一直在祈月的面上，见祈月有些微妙的反应，他当即便能察觉。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不过是区区一些颜料，祈月怎么就突然由喜变得悲伤起来。

从前的祈月可从来没在乎过这颜料是有多贵，不过是她从不明说罢了。知道将士需要钱财，她一向是用那些不是金贵难寻的颜料作画，对于昂贵的，不说不用，但是甚是少用，或者是干脆不用。

君初澈岂会不知祈月是为了替他省钱。

时至今日，他的祈月不再了。而面前的这位祈月，她竟会为了几碟子昂贵的颜料悲伤。

君初澈被祈月触动了心底，但今时不同往日。君初澈发现，这次回到过去，一切都变得和之前并不太一样。

除了君懿还是那个君懿，仇人还是那个仇人意外，一切都变了，将领不缺吃穿，他也无需省钱，打探消息的羡鱼楼变成了赚钱的羡鱼阁，而姜祈月没了，却多了个江祈月。

到底是她还是不是她，君初澈的心里还是没有底。

试探了多次，他都是满意的，那种对祈月的感觉，他也有了，可偏偏，这个江祈月的眼神看起来太冷，有些灼伤他的心。

他想继续试探祈月，祈月这边想试试文兮王这些昂贵的颜料。

可祈月刚落下一笔红，便见林方圆疾步前来传话。

原来是宫里的陈让公公又来了。

陈让公公，祈月也是知道了，便是皇帝身边的近身太监，最得皇帝信任，便是安信王也不敢小看了这个太监。

但是祈月知道，君嘉遇的心里是看不起这个陈让的。

君初澈眉头一皱，知道这陈让前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他看向祈月，猜陈让定然是为了祈月而来。

祈月本不知陈让前来为何，可见君初澈这般瞧着自己发愁，祈月的心里一咯噔，心道不会是因为自己吧！

果然，当陈让说明来意，把那一直契约拿出来交到祈月的手中时，祈月的双手还是颤抖的。

陈让握住祈月的颤抖的手道，“江姑娘，可别激动，签了这个，您才算是货真价实的奴婢，没签之前，您还是自由身。不过，您便是不想签也是得签的，毕竟拿前程换一条性命也是值得的。”

可不是么！

那自由身换了自己的一条活路。

可如此一来，签下这一纸文书，自己便是货真价实的奴婢了。

还真是轮不到自己的选择，这是皇帝的意思，他给了自己一条活路，却是要自己入了奴籍。从此之后，没有江氏祈月了，只有奴婢祈月了。

祈月还是颤抖着手，执起笔，想签下那个契约。

君初澈突然出手阻拦，祈月心存了侥幸，有些喜色的看向君初澈。可陈让却道，“文兮王难道还是想要她一条性命吗？陛下说了，您若是想杀了她，会叫天下人笑话，不如给她一条活路，让她在您的府邸为奴为婢，反正生死前途都是由您说了算的。”

这就是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了！

祈月只好忍住心中的悲哀，推开君初澈的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在陈让的示意下，按下自己的手指印，那红色，那名字，让祈月看的眼泪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