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面子薄的，她也不想看到她提出离开时，班主流出错愕而又十万个的眼神，她也不想看到那几个戏子因为自己的离开而觉得前途无望……

可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错综复杂，也就注定这事不是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让四王爷来给她收拾这个已经很难收场的烂摊子，可是四王爷昨天的发应已经非常清楚，她自己闯下的祸，自己先尽力解决试试……

好吧，四王爷这个态度，她倒是一点都不例外，也许在她眼里，这戏楼的事情，就是她目前最紧要的事情了，可是这点事，对于四王爷而言，轻松至极也麻烦至极……

说是轻松至极，大不了最后九歌自己说出自己的身份，九歌就是自己继续想留在戏楼，恐怕到时候班主都不敢收留九歌了……

说是麻烦至极，那就是她流落戏楼的事情如果真的传到了民间，那么她失了这份体面，朝廷的脸上也不好看，而肖策肯定也会有些芥蒂……

再有这班主和她手下十几号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这人心软，班主叹上一口气，姑娘哭上几嗓子，她这个就是心里有再多的话，恐怕都说不出来了……

她是说过，她希望江南以后可以有她的传说，可她还是希望，这个传说可以在她百岁之后再慢慢流传……

她也不是看不起戏子，觉得自己原来是当朝宠妃，结果到了江南，就沦落成了一个戏子，免不得是看轻了自己。而是她委实没有多余力量去对抗所谓的世俗眼光。

她不敢抗衡，恐怕也无力去抗衡……

朝中那些老臣，哪怕她有胆量当着肖策的面子恶整他们，可是她也明白，那终归不是她自己的本事……

如果不是有肖策做她的依仗，如果不是肖策早就已经对这些老臣的跋扈敢怒不敢言，她又怎敢做出如此出格之举？

她有时候也在抱怨命运的不公，小时候她就极爱唱戏，可是四王爷在旁，她的师傅也还是经常不给她面子，不知一次在她陪着四王爷听戏的时候让她练武。

虽然四王爷也晓得她爱听戏，也想叫她留下来陪他听戏，可是他知道九歌的师傅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如果他真的执意把九歌留下，不一定还会被这师傅呛上几句……

事实证明九歌的猜想果然不错，她一开始还想着能不能让四王爷给求求情，可是见着师傅满脑门子官司，四王爷分明想要开口，最后一皱眉，还是朝着九歌摆了摆手。

没了九歌，几次下来，四王爷发现自己听得也是兴致缺缺。

爆发的一次，师傅又是满脑门子官司的来到了戏台，而当时那出戏，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要谢幕。

若是戏刚刚唱开，她可能还会舍得走，可是这个时候，戏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结局没有揭晓，这个时候再让她走，她是真的不乐意了……

“师傅，我还是想看吗，这戏一会就该完了……”她没有忘记四王爷听戏时，不喜欢旁边有人打扰。见师傅一直阴沉着脸，九歌坐起来往外轻轻走了几步，这才有些可怜的的开了口。

然而，师傅不仅是严师，也是一个习武之人，他打心底里认为听戏不过是纨绔子弟打发时间的一种手段罢了……

“不行，你昨天的招式都学会了吗？”九歌的声音虽小，可是师傅也是个没眼力见的，硬是再离四王爷没几步远的地方高声吼了起来……

“九歌你过来好好听戏。”哪怕四王爷真的发怒，想骂上师傅一句还不快滚，可是到头来好歹算是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一句话说得师傅也只得悻悻离开。

而她，在这样的情况下，才看完了那出戏，说来师傅做的也是有些过了，前日他跑来戏楼，四王爷就有些生气，可是他当时也还是不知所谓，头脑一热就去了戏台……

等这出戏结束，九歌不过是喝了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小坐片刻，就又被师傅拉去练功。

不过师傅好歹也不是小心思的人，他也不愿意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当天的招式练熟以后，师傅说了句以后注意好听戏和练功的主次，也就放她回屋休息了……

年轻时她想学戏，碍着师傅的面子，以及她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她求了整整一个月，四王爷都没有答应她学戏……

她努力了一个月，可是最一开始四王爷压根就没当回事。

倒也不是他心硬，因为他见过了太多一时兴起嚷嚷想要学戏，结果叫苦叫累最后半途而废的孩子……

再加上当时的九歌，虽然已经在王府待了几年，可放弃的她，比她在王府的其他时刻，都更讨厌学武……

如此一来二去，四王爷则更有心思怀疑，是不是她只是因为厌倦了学武，所以才找个一个学戏的借口来逃避学武。

到了后来，虽说四王爷之后的态度稍微好了一些，甚至还无比正色的问过她一次，她是不是真的想要学戏。态度虽然明朗，可是四王爷也从来没有给过她这个准话……

希望就这样一点点的被磨光……

她一直都不敢告诉四王爷，只要他能再多问一次，她一定会无比笃定地告诉他一个答案。

而四王爷也一直不好告诉九歌，如果当初她能再坚持那么一点点，再他让看到他多一点的坚持，他一定就会同意她学戏……

其实从她第一天和他说了她想要学戏，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摆脱宫里的女工来给她做了一件华丽无比的戏服。而那戏服完工送到王府的那一天，也恰好是她放弃奢望的那一天……

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他也一直没敢告诉九歌那件衣服的存在，他怕九歌知道以后，整个人都会崩溃……

功败垂成的挫败感，从来都不是每个人都能随意接受的……

也许有一天，当她真的能释怀，可以笑着面对这段苦痛，他才会考虑再把衣服送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