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柱和妻子王秀兰回到厂里上班，厂里的情况更糟糕了。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所在的车间的产品出了严重的质量问题。

原来有他在的时候，李双柱会很严格的把控质量关，但他离开的这几天，车间的事情根本没人管。

车间主任刘宏观是个好好先生，他和厂里的党高官刘云有点亲戚关系，是同族的本家。刘云今年就要满六十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退了。现在厂里的强势人物除了厂长兼党委副书记的黄佑军，另外一人就是厂工会主席周林军。这两个人各有各的背景，黄佑军想在刘云退休后顺势兼任党高官，周林军则想一步到位，直接接替刘云厂党高官的职务。

县纺织厂在这三个派别大佬的左右下，厂办的各个职能部门和三个车间的普通工人纷纷无心把心思放在产品的生产和质量把控上。

李双柱所在的一车间，车间主任刘宏观既不愿意得罪同族本家的刘云书记，更不愿意去得罪厂长黄佑军，以及很有可能接替刘云职务的工会主席周林军。于是在李双柱外出的这几天，一车间的情况恶化的最为明显。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昨天厂里发出去的两解放卡车数吨重的布匹，就被接收单位，地区供销分社判定为不合格，要给厂里退货。

本来这两卡车货物就占用了厂里不菲的流动资金，现在地区供销社准备退货，这就意味着投入的成本不仅创造不了利润，甚至还很有可能砸在手里，这个事件在厂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李双柱回到禾康的当天夜里，厂里几个私交不错的老朋友就悄悄来到李家，把厂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给了李双柱。

据说厂长黄佑军私下召开了一个中层以上干部大会，在会上狠狠批评了一车间主任刘宏观，批评他作为一车间主任，对生产线把控不严，致使一车间生产的布匹质量严重不合格，给厂里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黄佑军甚至当场要给刘宏观停职，不过被一把年纪快退休的刘云和了稀泥。刘云快退休了，退休以后，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看个病什么的都需要厂里报销。他秉着帮亲不帮理的态度，在会上抗下了黄佑军对刘宏观的停职处理意见。

他指出，一车间的质量问题不是刘宏观的个人问题，并不是刘宏观玩忽职守，而是两方面的因素造成的。

一方面是由于车间副主任李双柱在业务高峰期请了长假，导致车间主任刘宏观精力有限，对车间的生产情况力不从心；另一方面则是工人们的疏忽，这不是主观上的疏忽，而是意外导致的。咱们党和组织上向来强调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因此板子不能拍在刘宏观一个人的身上。

本来刘云这样一个快退休的党高官的话并没有那么好事，但就那么巧，平时与刘云各种不对付的周林军，在这次内部会议上居然十分罕见的赞同了刘云的意见。

于是这么大一桩生产责任事故，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刘宏观屁事没有，只是挨了厂长黄佑军一顿骂而已。骂又不会掉一斤肉，骂又不影响自己的职务，骂又不会降低自己的待遇。于是刘宏观很坦然，但很不坦然的则是厂里的那些没有什么背景与关系的普通干部、职工。

据厂财务科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厂里如果收不到这两车布匹的货款的话，下个月厂里的账上甚至没有足够的钱发放厂里职工下个月的工资。

其实李双柱在厂里的时候，好几次私下和车间刘宏观主任沟通过，希望刘主任和自己一起出面，好好整顿整顿车间里的生产风气，好好抓一抓车间的生产质量情况。但每次刘宏观都劝李双柱不要管，免得惹祸上身。只要厂里还能照常发放职工的工资，日子过的去就行了。

现在好了，厂里很可能连工资都无法足额发放了。

李双柱和王秀兰原本出去旅游几天，高高兴兴的心情在当天晚上就被这些意外的坏消息破坏了。他们夫妻俩都是建厂伊始的元老，对禾康县纺织厂有很深的感情。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是伴随着厂子的发展成长的，如果厂子就这样垮了的话，李双柱和妻子王秀兰内心里都很难接受。

“他爸，要不你再问问咱儿子。”躺在卧室的床上，风扇的吹来的凉风无法吹散王秀兰心中的焦灼，她对自己的丈夫说道。

“估计没什么用，我前两天问咱儿子的时候，你不是也在身边吗？要投入那么大一笔钱，那位杨总肯定不会同意。

他们生意人都是做熟不做生，我估计再说也没什么用。再说了，就算那位杨总同意投资了，你觉得有黄佑军和周林军在，厂里的事情就一定会有起色吗？”李双柱叹息的说道。

“是呀，黄厂长、刘书记和周主席都各有各的小算盘。我在收发室，厂里的小道消息也听到不少。他们三个领导，心思都不在咱们厂里的经营上，都想着怎么升官发财，都想着他们那条线上的人。有好处的事情就赶趟子的往前靠，没好处的事情就没人管。咱们厂里的生产质量就是这样被拖垮的！”

王秀兰最近这几年都在厂里的收发室上班，平时的工作任务就是收发一些文件、转接一些电话，工作很轻松。这个部门里面很多厂里领导安排进来的‘皇亲国戚’，对于这样那样的小道消息，是第一时间集中发散的收发器。

李双柱知道自己妻子说的情况，他也是无可奈何呀！身为一车间的副主任，原本他一直兢兢业业的抓生产、抓质量，凭借着自己在厂里工作20年的威望，靠着个人魅力，压着车间里面的工人，严控着质量关。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只是出去短短几天，自己的一车间居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哎！”李双柱叹了一口气。

王秀兰把风扇往丈夫的方向推了推，让凉风给同样内心焦灼的丈夫散一散温。

“你明天去厂里，记得不要乱说话。”王秀兰生怕丈夫会乱说话，小心的叮嘱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的！”李双柱应承道。

“你以前和刘宏观说过几次生产质量上的事情，现在出了这个事情，难保刘宏观不记恨。你要小心一些！”王秀兰继续说道。

“放心吧，睡觉吧！”李双柱拉熄了卧室的灯光。

往日里李双柱拉熄了卧室的灯光，王秀兰很快就会听到丈夫的鼾声。今天久久没有传来丈夫的鼾声，王秀兰知道自己的丈夫睡不着。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言语。

夜，渐渐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