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巨震的杨老太太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那些早已被时光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模糊往事，经此刺激，再次一幕幕在她眼前清晰地浮现。

“白凤蛾，你——”

有些事情不经推敲，一旦点名了某个关键节点，很多以前觉得怪异的地方现在便顺理成章起来。

杨家老太太清清楚楚地回想起，当初让他们杨家争取乔子安的抚养权，就是这个小姑子白杨凤蛾第一时间给出的建议。

白家势大，杨凤蛾嫁到白家，便冠了夫姓，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人都称呼她白凤蛾，白家已是她的根。

至于娘家杨家，她虽也支持，但到底是利用居多还是帮助居多，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包括后来传言杨倚琴是中毒而死，也是这个小姑子派人把流言告诉他们，让他们跟乔家提条件，却又拿不出确实证据。

因为当时杨家闹得太厉害，被乔家厌恶至极，要不是有乔子安这个纽带，乔杨两家或许早已断绝了来往。

这就是杨家嫁出去的好女儿，她的好小姑子给杨家铺就的路。

可惜他们杨家这么多年眼瞎，一直靠着白家，总觉得是有了白家的支持，才有杨家的今天，殊不知，也慢慢把自己活成了白氏的附庸。

比如这次，杨家不想也没有那个实力参与收购川远集团，可白家一声令下，他们不得不遵从，甚至遭遇审计还不敢像简氏明光一样，中途退出。

杨氏公司账目本就不清晰，审计自然是有问题的，白家通过手段帮他们抹平了，但现在事发，白氏出问题，他们杨氏还能全身而退？

白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嫂子一眼，转而看向秦明珠和楚萱：

“那是你们活该！”

“如果当初，你们肯放过我家老头子，我何至于做出后面这些事？”

白老太太心里清楚，连杨倚琴的证据秦明珠都有了，隐忍了这么二三十年的楚萱和秦明珠联手，这次必定是拿住了白家的名门，才敢在她的寿宴对她发难。

苏家和秦家的后代，哪怕是女孩子，她也不该小看的。

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妨把事情撕裂揉碎掰开了，讲个清楚明白。

“是你们，一个个见死不救，我家老头子才会被枪决，我们白家才成为几个世家大族里面，最没落的家族。”

白老太太这里所谓的世家大族，仅仅指当时风头正盛的苏家和乔家，秦家只是书香世家，而且人丁稀少，算不上大族，宁家跟白家一样土匪起家，却早早选择了功成身退，隐于民间，没跟他们有瓜葛，这些年才有逐渐起来。

至于像陆家那样的隐世大族，到现在都一直保持着低调。

所以，白老太太首先针对的是苏家，其次是乔家，当然秦家和慕容家也没放过，是因为这两家参与了当时白老爷子的事情而被迁怒其中。

“所以，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风光无限，坐拥锦秀前程，而我们白家就要在失去当家人之后，逐渐没落。我求过你们的，挨家挨户求过你们，你们谁肯放过我们？”

“明明我们白家当时是你们当中最好的，最有钱有势的，最有前途的人家。革命成功，我们白家也出过大力，死过不少人，我们只是想让子孙后代过得好一点，有错吗？你们却不肯放过我们。我答应过我家老头子，他不得好死，我也会让你们好死不得！”

白凤蛾声嘶力竭，怒声痛斥这番话的同时，一些上了年岁的人，逐渐想起当年那桩轰动一时的公案。

面对白老太太疾言厉色，貌似正义的一番话，楚萱再也忍不住了，她直接站出来，面带怒色道：

“那是因为你们走私！而且你们走私的都是我们宝贵的文物。那是我们流传了几千年的民族文化遗产，是老祖宗留给我们后代的珍贵财富，你们白家却把它们贩卖到国外牟取暴利，你们这种行为是在卖国！就因为我父亲是当时的主审，你们行会我父亲不但不收，而且不肯有丝毫通融，所以你设计车祸，想要我们全家葬身，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肯放过，明珠说得对，你们还是人吗？”

楚萱此时想来，对白家的所作所为依旧觉得是惊怒交加，畜牲不如。

白老太太却振振有词道：

“那又怎么样？当时那么做的，又不止我们白家一家，你们偏揪住我们不放。如果你们多少肯网开一面，给我们家老头子一条活路，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她对白老爷子，那是真爱！

杨家卑微，一穷二白，自从她被曾经是土匪出身的白老爷子抢回去做了压寨婆娘，杨家的日子才跟着好起来，她也才逐渐见识了这世上原来还有那么多她曾经靠想象都无法想象出来的好东西。

白老爷子也是真心宠爱她，不仅找人教她读书识字，还教她打理寨子，以及各种人情往来，她聪慧又争气，渐渐成为老爷子的贤内助，帮他在背后出谋划策。

他们相濡以沫的感情，的确令人感动，只可惜不干好事。

第198章 三十年恩怨画句点

白老爷子以及他的山寨，因为在革命中做出了不小的贡献，成功洗白上岸，可他却利用获取的权势地位，在他的庇护下，形成了文物走私产业链，只为给自己家族牟取巨额财富，就像楚萱说的，这样的卖国贼，谁能容得？

“网开一面？”楚萱冷笑一声：

“你们白家的所作所为，人人得而诛之还差不多。我父亲刚正不阿，你们就要他死全家，明珠的父亲秦老爷子作为文物鉴定专家，慕容家作为秦老爷子的辅助，一致鉴定你们的走私为国家宝贵级文物，就因为他们实话实说，你便派了简明去祸害秦家，又以同样的手段让司南去针对慕容家，只是欢欢比明珠命好，遇上了司南，因为司南的虚与委蛇和这些年的各种周旋，慕容家才没有遭到重创，算是当年参与那件案子的人里面，唯一没有受到重大伤害的人家，可是小欢欢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甚至前段时间因为不理解司南的所为所为遭遇了车祸。”

天呐！

这段跨越三十年的恩怨，由秦明珠和楚萱相继道来，里面的内容实在太惊人了。

哪怕现在已是初夏，众人只觉脚底发凉，脊背生寒。

那乔家又是怎么回事呢？

白家这次明显针对的是乔家！

“至于乔家”，楚萱又是气极一笑，“就因为你们老爷子救过乔家老爷子一命，乔老当时劝拜老爷子放弃抵抗坦白从宽，他拼着一张老脸不要，定保他一命，可你们不听，从头抗拒到尾，乔老爷子未能救下白老爷子并保住他的官位，你们便一次又一次，不择手段想要置乔家于死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么多年乐此不疲，就是想要打败打倒乔家。”

“可惜，乔家子孙争气，一直不曾败落，你们便设计了这么一个长远计划来收购川远，真是用心良苦！”

楚萱讽刺无比的声音淡淡传入全场。

“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白老太太叹息一声，兢兢业业筹谋这么多年，没想到被两个丫头片子蒙蔽双目啄了眼。

这几年，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乔寒川身上，苏家和秦家都倒了，慕容家有司南，料想翻不出浪花来。

没成想，最后坏事的是苏家和秦家的丫头，以及她这个一直看走眼的孙子。

白凤蛾再次叹息一声，把目光望向白司南：

“她们对付白家，我能理解，只是司南，奶奶向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要背叛我？背叛咱们家？你忘记自己也姓白了吗？”

白司南颀长的身姿依旧立在原地，身形消瘦，但气势森然，看向白老太太，他眸光淡漠悠远：

“奶奶，我十二岁那年，也是在您的生日宴上，那天晚上，你喝多了，跟大伯聊天，不巧，我跟几个小伙伴玩捉迷藏，躲在你窗户外面的花丛里，偷听到了我亲生父亲是怎么死的，那是，我就知道真相了。”

白司南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当年的走私，是大伯和爷爷的事。我爸从没有参与过。爷爷证据确凿没办法逃脱，可您为了保住大伯的命，将其他罪名都推在我父亲身上，让我父亲代替大伯赴那鬼门关。你逼迫我父亲帮大伯承担了一切罪责，用我做威胁，他不得不从。”

“因为我父亲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他是我父亲跟别的女人的，你恨那个女人，自然看我父亲和我，从来没有顺眼过。得知真相，我本想进去杀了你们替父报仇，不过那晚留下来帮忙收拾东西的楚阿姨拦住我，她告诉我，仇不是这么报的。”

紧接着，楚萱接过白司南的话：

“从那以后，一个本来聪明活泼玉雪可爱的孩子，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你一直教导他，他的杀父仇人是乔家、秦家和慕容家，苏家那时在你眼里已经绝世。等他逐渐长大，你让他选择一家去对付，去摧毁，他选了慕容家。只因为，他想守护自己深爱的女孩。因为如果不是他，你们也会派别人出现在小欢欢的视线里，类似当年的简明之于明珠，所以，他不如自己来。哪怕这中间，一旦出什么事，欢欢和慕容家可能会恨死他。”

“所以，当你们看到慕容欢对白司南死心塌地的时候，心里一定乐疯了吧？你们想温水煮青蛙来折磨慕容家，逐渐把慕容家的财富转移到司南手里，却没想到司南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欢欢。所以到头来，只应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整个跨越三十多年恩怨情仇的故事，在白凤蛾八十岁生日宴上，终于画上了一个句点。

白志杰被带走调查了，相应地，白凤蛾也因涉嫌多起谋杀罪而被立案侦查。

事后，白老爷子曾经最中心的下属，白家三姐妹的亲生父亲，逃亡三十多年之后，亲自出来指证白老太太的所有罪行。

为何？

因为他知道，白老太太内心深处最疼爱的儿子是白司南的父亲，狱中白老老爷子最担心的就是二儿子的安危，谁知，白凤蛾最终还是拿他做了替罪羊。他最近才得知这一消息。

白凤蛾没有狡辩，一人承担了全部罪责，而且，还替白志杰承担了大部分责任，白志杰最终无罪释放。

不过，白氏企业却是散了。

曾经盛极一时的白家树倒猢狲散，背后各有悲哀，大部分也是咎由自取。

而得以保全的慕容家，他们终于明白，原来背后，是有人一直在替他们负重前行，这个人，就是白司南。

小小年纪，便承受了父亲的噩耗，这么多年生活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还要想尽办法与之斡旋，来保全自己深爱的姑娘，慕容夫妇自此是真心把他当成了亲儿子在看待。

与此同时，获得了慕容欢“原谅”（实际是感激）的白司南，他在那天过后，专门跟律所请了长假，带着慕容欢度蜜月去了，新近成为宠妻狂魔的他，经常在各种社交软件上秀恩爱，冰男瞬间变暖男，把慕容欢宠上了天。

说是要把曾经对她的那些“不好”，统统补偿回来。

于是，白大律师的粉丝激增的同时，大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白律师。

实在是被他秀得撑着了！

简若姝看到慕容欢幸福的模样，不知替她有多开心。

而这样深情得白司南，确实令她对男人这个物种有了新的思考和改观。

不过，她最近很忙，这个季节是跳槽的旺季，公司项目接连不断，而那天之后，楚陌寒一直在帮着乔千序处理川远的后续事宜，楚陌寒抽空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有那么两次约她一起吃饭，但两人时间都碰不合适，也就作罢。

忙碌于工作的简若姝，似乎恢复了曾经单身贵族的日子，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