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乌雅氏原是不愿意将李昊宸留在这里，她是一个很迷信的女人。

她认为太子待在这里会对自己不利，于是心中十分烦躁。

这个孩子今天怎么回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果然是母子连心，李昊宸惹事了，乌雅氏也能感觉到。

所以她非常想让李昊宸赶紧离开，但是李昊宸却感觉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所以他必须要要留下来将那些没有说完的话都给瑞妃说了。

“算了，皇后娘娘，您就让太子殿下留下来说几句话吧。”潇妃拉了拉乌雅氏的衣袖，像一个撒娇的小孩子一样替李昊宸求情。

而李昊宸呢？眼神中只剩下坚毅的神色。

看来他是非留不可了。

“唉……”皇后乌雅氏叹出一口，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你只准待半柱香的功夫。”

“是，母后。”

李昊宸缓缓走到瑞妃的棺椁旁边，他轻轻抚摸着这口木材极其下等的棺材。

心中难过极了。

他知道瑞妃并不是没有钱，她只是从没打算要死在宫中。所以她哪里会把钱用来打造一口上好的棺材呢？

就连现在盛放她芳体的棺材都还是皇后乌雅氏赞助的。

昭帝什么话也没说，一两银子也没拨。

李昊宸是知道瑞妃的。瑞妃生前就给他说起过，自己的家乡是在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那里每到春天田野就会开满黄灿灿的油菜花。蜜蜂们会成群结队的在花丛之中穿梭，而空气中则随时都弥散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那样的一个地方，瑞妃发誓自己死后一定要埋葬在一片油菜花地里。

随着春天的到来，自己也像那些生机勃勃的油菜花一样，肆意绽放。

曾经年幼的李昊宸听着瑞妃口中对家乡的描述，他真是向往不已。

世界上真的还会有那么美好的地方存在吗？

“瑞妃娘娘，既然您的家乡那么好。那您为什么还要入宫来呢？若我换作是你，我就一辈子待在家乡哪里也不去。”

瑞妃看着年幼的李昊宸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微微一笑，“这真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呢，瞧你已经把我给难倒了。”

瑞妃娘娘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可她的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她为什么要入宫？为什么要离开自己心心念念的家乡？

这一切难道都是她愿意的吗？

不，这一切都是被逼的。

她的人生仿佛从一开始就像是被设定好了程序一样，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全听由家人的安排，自己一点主都做不了。

其实家族里也不是没有更好看的女孩子了。

只不过因为她的性格最温顺听话，所以才被家族中的族长选了出来，从此担负起振兴家族的重任。

可笑，真是可怕。

诺大的一个家族，想要发展想要强盛，居然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一个小小的女子身上。

这传出去难道不可笑吗？

就好比一个国家打了败仗，靠着向战胜国输送几个美女便能保证永世的太平吗？

可笑，简直就是可笑。

瑞妃看着单纯的小昊宸，回想起自己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那时候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啊，大人世界中的一切纷扰都不会影响到一个孩子用她那最纯真的眼神看待的这个世界。

“其实我的家乡也并不是一直都很美好。一年四季之中，总会遇上几场洪水，几次干旱。不过索性的是，我们那个小地方的人都很团结友爱，就算是再大的天灾，都能帮扶着一起熬过来。”

李昊宸捧着自己充满胶原蛋白的小脸蛋，微微一笑。

“您的家乡真是一个好地方，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那里看看。”

瑞妃将李昊宸抱入怀中，像母亲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会的，会有的。”

李昊宸从瑞妃的怀中仰起头来，扑闪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问道：“那到时候你也回去吗？要不咱们一起去，好吗？”

瑞妃的嘴角抽了抽，看上去像是在笑，但又像是在哭一样。

她点点头，眼角似乎藏着泪花。

“嗯，我也回，我也回。而且我我百年之后还要葬在老家的油菜地里呢。”

葬在老家的油菜地里？

好浪漫的想法啊。

对于从小就出生在高墙之中，从来没见过高墙之外世界的李昊宸来说，他觉得瑞妃的这个想法简直太棒了！

棒到连他自己也想葬在瑞妃家乡的油菜地里。

纵然他知道自己还没那么快死去，不过此刻的他却认为死亡似乎比活着更开心呗。

他又将头埋进了瑞妃的怀中。

他似乎有些倦了，连着打出了两三个哈欠来。

嘴里呢喃道：“会实现的，一切都会实现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但日子真的会慢慢好起来吗？

现实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错，大错。一切再也不会好起来了。

李昊宸抚摸着瑞妃薄薄的棺椁，从脸颊滴下一滴泪来。

泪水落在棺木之上，很快就被吸收消失不见了。

也好，也好。就让自己的这一滴眼泪永远的陪伴着瑞妃吧。

陪伴她去另一个地方，陪伴她重新开始自己的轮回。

“瑞妃娘娘，宸儿没用，宸儿没有保护好您……”

因为愧疚，所以更加悲伤。

瑞妃的死给了李昊宸巨大的打击。

他知道自己与瑞妃都有一个美妙的梦，去看看那一片菜花地，去呼吸一下香甜的空气。去看看天到底有多蓝，河到底有多青，鸟儿兔儿到底有多逗人喜爱，而自己又到底可以有多快乐。

如今这个梦碎了，这个梦被他的父皇给彻底打破了。

因为他父皇的过失，间接的造成了瑞妃的死亡。

这一笔账，又在李昊宸的心中默默记下了。

“母后，瑞妃娘娘的棺椁将会埋在什么地方呢？”

李昊宸将头望向自己的母亲皇后乌雅氏。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但很显然，这个问题不招人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