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玫听说这话，却不大相信。实在是，叶伟纨绔子弟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那孩子的娘、那宋怜雨，虽说受宠了一段时间，可人都死了，叶伟也就一句好好葬了便结束了。至于说血浓于水的感情就更说不过去了，孩子生下来就放在章氏身边，叶伟也就刚出生时看过一眼，连孩子的名字，都是章氏随口取的，大半个月没管孩子，突然疼爱孩子入骨，这可不大说得过去。

姜玫这些外人不信叶伟真心疼孩子，那边顾氏却只感受到被挑衅的愤怒。顾氏虽出自商户，却自诩容貌出众又有心机手腕，这许多年来，虽没能将国公府的中馈揽入手中，但自认为将叶绍明父子拿捏得当，没见叶绍明虽有妾室通房，却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吗？庶子庶女更是牢牢捏在她手中。

对于叶伟不曾按照她的希望长成文才武略的青年才俊之事，顾氏就颇为郁卒，但终归大事上，叶伟也从未违逆她的意思，如今，竟然为着这点小事，与她对着干。顾氏压根没将叶伟的威胁放在心上，就叶伟红颜知己遍京城的人，这辈子会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反正顾氏是不信的。

二房母子斗法的事，姜玫听听就过了，她如今已经开始管理一部分的家事，又要帮着叶晴准备嫁妆，也没那么多时间看旁人的笑话。才将一些事安排下去，叶晴便领着大丫鬟蕙儿过来了，向姜玫道：“三嫂，还在忙吗？”

姜玫把手里的本子递给春风，道：“忙完了，晴儿有事吗？”

叶晴点点头，道：“我想绣一些荷包，将来可以送人，只是屋里寻不到合适的绣线，三嫂，你能陪我去街上买一些吗？”

叶晴说要送人，姜玫便明白了，姑娘家出嫁，总要准备一些礼物给未来婆家人。除了长辈们要准备身份相当的礼物，同辈的兄弟姐妹便是送荷包的居多，亲手绣的荷包，虽不贵重，却有情意在，再往里放些金银锞子之类的，就算很好的礼物了。

姜玫知道叶晴腼腆脸皮薄，也没点破她，想想前些时候忙着叶洵考春闱的事，后头又接了帮叶晴准备嫁妆的差事，姜玫也好些时候没出门了，点点头，道：“好啊，晴儿稍等会儿，我吩咐些事咱们就走！”

叶晴只怕耽误了姜玫的事，又有些害怕自己一个人出门，见姜玫爽快的答应下来，叶晴连忙点头，道：“好，不着急的，现在还早呢！”

姜玫也没有耽搁，让人去告知了婆婆，又吩咐了些事，便陪着叶晴一道出门。叶晴很少出门，难得出门一趟，脸上都是喜意，看得姜玫又难免心酸，心道时辰还早，买了针线，不如带叶晴去茶楼听听书。

叶晴并不是个骄纵的女孩，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其实不愿给别人添麻烦，所以，虽然姜玫答应带她出门，但叶晴生怕发生意外，买了东西就准备回府。反倒是姜玫心疼叶晴，劝她道：“就去茶楼坐坐，我们在那吃点东西听听书，就回府去。”

“可是，我担心……”

“放心，茶楼有我的份子，咱们去了就直接去雅间，不与别人坐在一起，听听书就回家，不会有事的。再说，我与你一道呢，你若是不高兴了，不是还有我吗？想想有我在旁边就不生气了。”姜玫劝着。

叶晴当然想在外面走走，想想同嫂嫂一处，还真的没出过什么问题，终于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去坐坐，坐坐就回去。”

姜玫其实是想叶晴多出来走走，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叶晴嫁到萧家基本不会再变，萧崇武虽不是长子，不需要叶晴担起宗妇的责任，但日后总要走入仕途，作为他的妻子，叶晴不可能一辈子守在内院。这也是刘氏的意思，从叶晴及笄之后，刘氏便有意识地带她出门，尽量避开人多容易刺激到叶晴的场合，或是上街买东西，或是往熟悉的人家走动，有刘氏仔细照看着，倒是没出什么问题。

今日的事，叶晴也是先找到母亲刘氏的，刘氏确实忙着走不开，也有让叶晴适应与别人一道出门的意思，所以叫叶晴寻了姜玫一道出门。姜玫虽没猜到刘氏的意思，但她本就有心帮助叶晴，有将近一年的相处，姜玫也不再那样小心翼翼地不敢带叶晴出门，因此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虽然有心叫叶晴接触人群，但凡事得循序渐进，姜玫看了眼外头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让人喊了轿子，直接从针线坊到了茶楼。

天香茶楼只招待女客，茶楼当中招呼的活计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叶晴虽头一回来，但见都是女子，也多少放松了些，道：“这里，很好啊！”

因为只招待女客，也因为茶楼的与众不同在于听书，茶楼里并没有太多的嘈杂声，同桌而坐的人，也大多在安静地听书，便是有话说，也会有意的压低声音，不会吵到别人。姜玫提前让人过来打点，两人跟着铃儿往里走，穿过大厅，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

叶晴头一回来，好奇地在窗口看下面的街市，又往里侧的小窗口看，能看到中央的说书先生，她们中途来的，好在茶楼说书的都会将故事分解成相对完整的小段，略等一等，便能接着听下一段。旁边雅间坐的似乎也是中途来的，左右这半截的一段没法听，那两人便闲聊起，等着下一段开始再接着听。

第九十八章 不信

说是雅间，但为了保证能清楚地听到说书先生说话，雅间之间只是用薄薄的木板墙隔开，所以旁边雅间的两人说话，姜玫和叶晴也基本能听清。只听得其中一人道：“杏花楼好些日子没开门了，也不知什么缘故，我还怪想念他家秘制烤鸭的。”

“你还敢吃杏花楼的烤鸭？你没听说吗，都说他家烤鸭添了禁物，才会格外的香、格外的好吃。”另一人故作惊讶道，“我哥哥在京都府做书吏，他对我说的，听说京都府本来是要查封杏花楼的，只是杏花楼的东家背景深厚，这才只是关了门。”

“东街做生意的，哪家是没有背景的？你这么说，指定不能将他们怎样，到时候换个招牌，不照样做生意嘛。不过，烤鸭里面也能添禁物？”先前说话的一人一派见怪不怪的模样。

“听说是南边来的，要是添到菜里面，就格外的香甜，让人吃了还想吃，时间长了，就离不得了。”生怕对方不行，那人还举了个例子，“你知道拐角朱家吗？他家小儿子便最喜欢吃杏花楼的烤鸭，那家有钱，又只得这么个独子，日日买来哄他，到后来，除了那烤鸭，是什么都不愿意吃，如今杏花楼不做生意了，那孩子几乎要绝食了……”

那人还想再说，旁边人敲了敲木墙，道：“你们这么说话，叫人怎么听书！”

那两人被人打断了话头当然不开心，只是想起这茶楼也是有背景的，到底闭了口，一面喝茶，一面等着听书。

叶晴已经坐在那里专心地听，虽不知前情，但听一段，再怜惜前后，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姜玫却听着旁边人的闲聊，若有所思。

杏花楼的烤鸭她尝过，去年安宁家雷哥儿满月时，安蕊特意带了去，后来兄长家长女满月时，还专门从杏花楼买了烤鸭。原因很简单，杏花楼烤鸭的方子得自卢氏烤鸭，而那卢氏烤鸭的当家虽然不讨喜，但贺思妍父女流落在外时，只觉得那卢氏烤鸭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姜玫尝过这么两次，便觉得那烤鸭格外的香，不过，若说添了增香的东西姜玫是信的，但时不时所谓的进屋，就说不清了。然而，这却不是要紧的，要紧的在于，那杏花楼似乎是国公府的产业，如今是叶伟在打理着。

姜玫不知那传言有几分真，只回想起这些时日来，叶伟的反常，似乎是佐证了这事，只是，不知这些事真假几分。

胡思乱想间，时间似乎过得飞快，姜玫陪着叶晴吃了些点心，也没再去别处，直接回了国公府。

国公夫人自叶晴跟着姜玫出去就提着一颗心等着，等到叶晴和姜玫平安回来，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又叫了蕙儿细细问了今日的事，心里又宽慰了些。心想着姜玫果然是细心又稳妥的，日后，该多让姜玫带叶晴出去走走才是。

姜玫回到杏园，叶洵正蹲在院子里看鱼。姜玫出嫁前在院子里养了一池鱼，叶洵便当姜玫喜欢鱼，定下婚期之后，就专门找人凿了个小池子养了些睡莲和小鱼。池子不过五尺见方，深不过二尺，但夏日里莲叶田田，鱼儿悠游也十分好看。

姜玫印象里，叶洵不怎么喜欢看鱼，见叶洵盯着池子看，姜玫还有些意外，走过去，道：“你在看什么？”

池子浅，冬天里鱼儿养不活，都放到大花园的池子中，到天气暖和起来，才又捞回来放在小池塘里，不过，开春捞回来的，显然不大可能是原先的那些鱼。这小池子平日有下人打理，叶洵十天半月还不一定看一眼，今日回来心血来潮看了一眼，却见五颜六色的锦鲤当中，不知何时混入了几条颜色朴素的寻常鲤鱼，在一群鲜艳的锦鲤当中格外显眼。

“你看，那两条不是锦鲤。”姜玫顺着叶洵的手看去，果然，大约是这边喂的好，短短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那两条鲤鱼养的格外肥硕些。

“娘子，不如今晚吃烤鱼吧！”那两条鱼完全不似其他锦鲤一般好看，何况个头要大得多，这池子浅，养个头大的鱼显然不合适，瞧着那肥壮的模样，抓来烤了吃最好。

“好啊！”姜玫其实对鱼没有特别的爱好，只是不知为何，在父兄、在叶洵眼里，都成了她格外喜欢养鱼。想当初她在姜家时，只在养睡莲的大花盆里养了几条，回到上官家，父兄专门为她弄了个鱼塘，到了叶家，叶洵专门在院子里凿了个池子。但是，姜玫她真的只是想证实一下，那长得跟锦鲤十分相像的鱼儿，是不是真的长不大。

叶洵找了个网鱼的网兜，又快又准的将那两条鱼捞出来，交给人去打理，自己跟姜玫在池边的石桌边坐下来。刚刚网鱼，池子的水被搅混了些，水面上的荷叶上也落了不少水珠，阳光下闪着光格外漂亮。姜玫折了一张荷叶在手里把玩，问起杏花楼的事。

这事叶洵还真知道一些。杏花楼是国公府的产业，突然关了门，还有官府上门查过，叶国公便吩咐叶洵去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事说来也简单，叶伟打理国公府的产业也有几年了，到这两年，倒少了些荒唐事，他管着的那几家铺子，也见了收益。叶伟也不傻，那些铺子赚得多，他的分红也多，所以听说那卢氏烤鸭味道格外香，叶伟就上门去买方子去了。

叶伟想得简单，他出得起钱，背后又有安国公府，威逼利诱肯定能把方子拿到手，谁知不用他威逼利诱，人家就情愿将方子送给他，只要他纳了那家女儿。

“那个女儿就是宋怜雨？”联系前后，再加上叶伟这些天格外疼宋怜雨生下的那个孩子，姜玫瞬间就想到了。

“正是！”叶洵点点头，“宋家曾经是读书人，可惜考不上科举，那烤鸭是宋怜雨母亲的方子，宋家不愿入商籍，开了个铺子也挂了卢家的名。不过，宋家的目标可不是赚钱做个有钱人，而是想改换门楣做官出仕，有这个想法，那一笔钱把方子卖掉，或是靠着卖烤鸭发财赚钱都不如借这个机会跟叶家搭上关系。”

总体来说方向是对的，可谁料到宋怜雨是个扶不上墙的，更没料到身为叶家明媒正娶媳妇的章氏，会跑去找宋怜雨麻烦，以致惹出后面一连串的事。

“宋怜雨闯了祸，宋家倒是安分了些，可后来宋怜雨死了，留下个孩子，宋家就拿这个做文章，拿着状告杏花楼烤鸭方子里添了禁物，威胁二哥，要二哥把那孩子记在二嫂名下，当成正经嫡子来养。”叶洵说着摇摇头，也就二哥不学无术被宋佳牵着鼻子走，否则，那方子是宋家给的，只要抓住了这个，宋家能拿方子、拿女儿来套叶伟，难道会拿整个宋家给宋怜雨讨公道？反正他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