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出来的时候，刘北并未跟上，倒是宋知书匆匆追了出来。

“山哥，山哥，你慢点，慢点，等等我，等等——”

跟着小跑几步拉住萧山，宋知书弯腰大口喘气。

“山哥，那——”

他话还未出口，直接被萧山打断。

“昨日南疆新送来了些卷宗，你与我一同去看看吧！”

此处并非谈话的地方，此事虽无甚好隐瞒的，但他也不愿外人知道，转身对宋知书使了个眼色，接着抬脚往衙门内专属于他办公的房间走去。

两人相识十多年，宋知书自然看出了萧山的意思，轻笑一声点点头，大步跟了上去。

这边两人躲在屋里闲话浅谈，外面皇宫内，康华帝看着面前满头银发的干瘦老翁，连声感慨，神色忧伤。

“哎，岁月不饶人啊，老了，老了，哲文啊，咱们都老了！”

对，立在康华帝床前的老翁，正是内阁首辅谢哲文。

“陛下风华正茂，大渝千秋万代！”

康华帝摇摇头。

“哲文啊，咱们之间就不用说这些话了吧——”

谢哲文低头垂眸没有说话，沉思片刻后，再抬起头看他的时候，目光神态亦布满疲累。

“是啊，陛下，咱们都老了，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他们所想所做的，老臣看着都觉心惊，今日来看您是真心求您准老臣辞官归隐，子睿已被您破格提到詹士府，老臣若再不退下，怕是朝中文武百官就要有想法了。”

若是依照康华帝以前的性子，必然又会拍案惊起，怒斥群臣，但自从年前经历了丧子一事后，他整个人变了很多，再没了以前的杀伐果决，想事情也都犹豫不决起来。

“这朝中真正为朕着想的，除了你怕是只剩下厉敬诚了，罢了罢了，你既决定辞官，朕也就不拦着了，至于子睿那孩子，确实是个有才华抱负的，你放心，有朕在一日，定会护着他的。”

谢哲文取下官帽，屈膝跪地，叩首行礼。

“微臣多谢吾皇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华帝摆摆手。

“起来吧！”

谢哲文起身。

“多谢陛下。”

康华帝有些疲累。

“你今日进宫，就是为了说这个？”

谢哲文颔首。

“回皇上，是！”

康华帝歪靠在床架上看着他。

“就不想问问朕准备立谁为储？”

谢哲文摇头。

“不想问，陛下，想来您也听说了，老臣发妻当年留下的女儿找到了，榆阳董家那边，董老太爷与董老夫人已在进京路上，待二老来京亲认小女后，老臣就准备带着小女回榆阳，给亡妻看看。”

康华帝有些吃惊。

“你说的女儿，可是锦衣卫佥事萧山在乡下娶的那个妻子？”

谢哲文点点头。

“是！”

康华帝朗声笑道。

“你这个女婿不错，朕今早就拟好了升他为锦衣卫同知的圣旨，小东子亲自去宣的旨，这会儿怕是外面已经传开了。”

谢哲文却不在意这些，若不是因着乔薇已为萧山生了三个孩子，他是决计不会让她继续留在萧家的，在他看来，萧山就算升上锦衣卫指挥使，那也是配不上自家宝贝女儿的。

“多谢陛下抬爱！”

见他面色不善，康华帝也猜到几分他的心思，灰褐色的双眼微眯，看着他似笑非笑道。

“想来对这个突然得来的女婿，你并不是特别满意吧？”

谢哲文惶恐，弯腰哈背，低头垂眸不敢说话。

康华帝接着道：“你可别小瞧了萧山，那小子朕可是亲眼看过的，品性相貌配你那女儿是够了的，且他将来的富贵荣华朕都为他盘算好了，你放心，朕心里有数，就算为了小五，朕也会安排好他的。”

他这话不假，五皇子齐王，一直都是康华帝最喜欢心疼，又最愧疚的一个孩子，而齐王生来腿疾绝了称帝的机会，却得了个文武双全的儿子。

他心里很喜欢闻霄那个孩子，但面上却半分都不敢表露出来，他怕一个不小心就让自己的小五成了众矢之的，这段时日他想了很久，立闻霄为皇太孙的圣旨都不知写了几道，但最终还是被他销毁了。

“陛下，齐王殿下圣宠不败而不被其他几位王爷嫉妒，全因他身子不好，小世子固然是个能当大任的，但上面有几个厉害的叔叔，他就算名正言顺怕是也坐不稳这江山，都说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在微臣看来，您若真心疼爱齐王殿下，就不能打小世子的主意，储君还是在瑜王，烨王，厉王三位王爷中选一人才是。”

早就看出了康华帝的心思，谢哲文一直忍着没说，但这会儿见康华帝与他推心置腹，也就违背心思，多嘴了几句。

而他说的这些，康华帝早就心里过了千万遍，这会儿听别人说出来，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你说的，朕何尝不懂！哎，罢了罢了，就是他吧——”

这段时间谢哲文经常进宫看望康华帝，每日出宫也无任何异样，刚开始，瑜王与厉王的人还暗中监视，时间一久也就有些懈怠，而就在他们最懈怠的这一天，谢哲文出宫的时候，褪去了官帽，却带走了康华帝亲写的遗诏。

次日，谢哲文辞官的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整个京城，这个惊天的消息，直接把萧山被提升为锦衣卫同知的消息掩盖下去。

这边，宋知书带着一帮兄弟在瞻楼定了上等包间要为萧山庆祝，另一边，谢哲文收拾好遗诏，抬手招人唤来谢子睿深夜密谈。

晚上，萧山回府的时候，三更已经过了。

大渝朝各地都有宵禁，而京城也不例外，但作为唯一能在皇城中横着走的锦衣卫，夜间巡查的士兵自然是不会去管他们的，更何况萧山现在可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瑜王与厉王私底下想方设法的想要拉拢他，最好能抓住他个什么把柄，更不会上前去得罪。

依旧还坚守在门房岗位的李老头，早就呼呼大睡去了，深更半夜萧山也懒得敲门，直接带着刘西一起翻墙进院。

还好守夜的护卫认出了两人，手上顿了一下，这要是没认出来，怕是萧山与刘西真要被折腾个够呛。

从白日自家相公荣升的消息传回来后，乔薇就一直坐立难安，在她看来，在锦衣卫那样的地方，官做的越大风险越大，是以一听到萧山升官的消息，她吓得根本吃不下饭。

这段时日，她可是日日盼着自家相公被贬或是降职，可这等来等去，想要的一个没有，不想要的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