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没有点灯，但是月光透过窗户，还是能够朦朦胧胧看清楚。

两人四目相对。

是的，四目相对。

王语嫣一进门来，发现对方早已经坐起身来，镇天尺便放在床边，月光下凛凛散发着寒气。

“原来是你。”看清了王语嫣面容，吴行知松开握住镇天尺的手，“你来干嘛？”

王语嫣顿时不知所措，小手无意识地揪住衣角：“我......我......”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没想到......没想到吴大侠也没睡呀？”

她刚说完，便一把捂住嘴。

我这是在说些什么东西？

“闲逛，嗯，我就是在闲逛。”她吞吞吐吐说道：“不知道怎么的，就走进来了。”

吴行知无语地望着她，对方此时的样子，仿佛一只独自面对大灰狼的小兽。

“算了。”

他伸了个懒腰，下了床。

好在吴行知身上还有一件单衣，倒不至于显得尴尬。

“既然睡不着，那便聊聊吧。”

两人走到院中，夜已过半，却是黎明前最暗的那一段。

虽然称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是院中依旧有些阴森森，院中大树随着微风树叶摇摆，显得影影绰绰。

吴行知站在树前，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王姑娘，这段时间，承蒙你照顾了。”

“我吴行知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无论你有什么——”

“吴大侠！”

吴行知还没有说完，便被王语嫣打断。

“寻仙大会上，吴大侠定然可以夺得天下第一称号，获仙人青睐，不知吴大侠想要许什么愿望呢？”

吴行知望着她，对方努力摆出一副笑脸，但是眼神中的悲伤隐藏不住。

大概，她也能够猜得出自己想要说些什么，能够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打断自己，笨拙而努力地转移话题吧。

他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这般我见犹怜之态，无论是谁看了，都会有些心软的。

世间最过分之事，莫过于辜负佳人盼许。

可惜，自己对她确实没有男女之情，也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

莽夫的心，坚硬如铁。

吴行知更知道，比辜负佳人盼许更过分的事情，是明知绝不可能还藕断丝连，含糊不清。

“如果真能夺得天下第一的话，我的愿望——”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狠着心，道：“大概是离开这个世界，跟随仙人周游万界吧。”

虽然仙人是虚构的，但是周游万界确实真的。

王语嫣的神色顿时暗淡了一瞬，随即又连忙笑道：“也是，位列仙班，超脱于世，世间谁不想呢？”

“那语嫣便提前恭喜吴大侠得偿所愿了。”

吴行知怔了一下，望着王语嫣神态，只觉得心中有些莫名难受。

他脱口而出：“不知王姑娘又有何心愿呢？”

话说出口，吴行知不由有些后悔，对方心愿，自己这大半年来朝夕相处，又何尝不知？明明想要一剑斩情缘，怎么又说出这种话来。

王语嫣抿了抿嘴唇，心中话语呼之欲出，又生生咽下。

吴大侠心之所愿，自己定然是要支持的，即便......即便那个愿望与自己无关。

“语嫣的愿望，便是此刻。”

王语嫣望着吴行知的眼睛，道：“此刻便已经足够了。”

吴行知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王语嫣却笑了笑，身子微微倾倒。

吴行知只觉得一具温和如玉的身子靠了过来，他宛若雕像一般，只能一动不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时间过得很慢，两人就此无言。

在王语嫣心中，仿佛这一刻便是永恒一般，她没有说谎，此刻，就这样，足矣。

天边曙光刺破黑夜，第一缕阳光洒满大地。

黑夜终究过去，无论是月色，亦或是黎明前最暗的夜，在日头面前，都消失无踪。

小镜湖边，枯坐一夜的和尚睁开了眼睛，仿佛恢复了一丝清明。

“仙——”

他口中吐出一个字，恍然望向周围。

“阿弥陀佛。”

周边尸首已尽数消失，但是湿润的土地上面，满是暗红色的痕迹。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和尚念着往生咒，在血红色大地上徘徊着。

念着念着，却又另一个声音，与他念着相同的内容传入耳中。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青衣老和尚一样双手合十，徘徊在湖边。

两人也不交际，只是默默念着咒。

此时天色放亮，湖边的人越来越多，昨夜杀戮仿佛未曾存在过一般。

一辆马车通着官道尽头停住，少年扶着老者穿过林子，站在小镜湖前。

“师尊，今日风起云涌，徒儿——”

他摩挲着手中的宝剑：“今日便是徒儿剑试天下之时了。”

锦衣少年站在人群之中张望着，面色难免有些失望。

“王姑娘还没有出现，她应当会来的啊。”

“还有那邪侠——”

更远一些，两个蒙面人相对而立。

“朋友，藏经阁共处这么久，我便知道你不会错过今日之机，果然，还是在此地见到你了。”

“彼此彼此，这么多年，我们从未认真交过手，今日仙缘之争，便是分胜负之时了。”

这时，一群身披绿色斗篷的女子穿出林子，蛮横地分开湖边人群，随后是一大群衣着各异的江湖人，他们兵刃样式各异，面相看上去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此时却恭恭敬敬地侯在两旁。

四名女子抬着一家辇架，辇架上面轻纱飘动，看不见其中人物。

这些人丝毫不理会其他江湖人，只是围守着辇架，宛若朝圣一般。

而此时，信阳城，万香楼之中。

粗犷汉子提着酒坛，望向窗外，身旁娇艳女子柔声问道：“大哥，天色已大亮，吴大侠估摸着不会来了，要不我们先去小镜湖旁，免得错过仙人降世？”

汉子痛饮了一口酒，笑道：“别急，我了解吴兄弟，即便是寻仙大会这般大事，他也不会让自己空着肚子去的。”

而城外，尸首堆积成山。

慕容复手持火把，面无表情直接掷到尸堆之上。

熊熊火焰燃起，甚至将日光都盖过了。

越过自己麾下兵马，他目光望向小镜湖方向。

“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

他喃喃了一声，一挥马鞭。

“出发！”

“当是改天换日之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