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教授的手术期下来了，就在一周之后。

唐橘坐在病房里，外面正下着雨。

南城是鲜少下雨的，尤其是十一月末。

她现在的生活基本上可以稳定下来。

夏夫人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夏教授的课从此以后已经没有了，这也是他亲自和校长说的，有些事情，他觉得真的力不从心了。

她看着外公靠在床上，手里还拿着自己的老花镜，他轻轻地擦了一下之后，带了上去，随后看着身侧的外孙女。

“看着我做什么？”

“外公，您不紧张吗？”

时隔这么多天，每天唐橘都会来这里看他，照顾他，尽管是想着轮流陪床的，但是唐橘却每天都来。

医生来做过很多次思想工作，外婆和外公闹了很大的分歧，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解决，所以也只能看到两个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什么话语可说，因为外婆说了，外公这个性子，老是听不进别人说的。

外公哼了一声，“紧张什么。”

外婆凉悠悠的说了句，“自己的命自己都不打紧，你管他做什么？“

外公脸色一僵，冷哼，转身不理她。

唐橘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她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劝两位老人家。

一直到去打水的时候，她才跟了外婆出去。

“外婆，外公马上要手术了，你们两别闹了。”

外婆连忙合上水壶盖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手术的风险，你还同意？”

“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谁负责！”

唐橘咬着唇，外婆的话也并不道理，这个手术的成功率本身就不高。

“外婆，可是我们也要尊重外公的意见。”

“我现在很尊重他的意见，专家都不敢说有60成功率，我怎么能去冒这个险啊，哎。”

唐橘喔了一声，外婆这个人本身就是害怕冒险的，也许是年纪大了的原因，只想求个安稳，对于这个手术，她是一点都不支持的。

可外公却坚持，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他还是想去试一试。

唐橘拿着水壶往回走，外婆慢慢地跟在身后。

“唐橘，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也有心愿未了，想要继续写完接下来的那本书。”

“所以，外公像做手术的原因，是因为想要写完它吗？”

外婆嗯了声，“他写了半辈子，纯手稿，再有几个月，就快写完了，可是没有做手术，说不定......”

如果手术失败了，那么接下来的书稿，就写不完了，外公半辈子心血，自然是想要写完它的，外婆明白，但有时候又恨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工作，热衷于医学。

可是她爱上他，也是因为他的这一份热爱事业的心，热爱自己医学的心。

两人都是从医的，对于医学，也是充满了热情。

他们之间有些东西，是可以做到共鸣的。

但如果从一个妻子的角度上说，夏夫人是想着让他幸福地走完这一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一个年轻的冒险主义者。

两人慢慢地走到了病房外面，病房外站着博衍，也是唐橘意想不到的。

“博教授？”

博衍轻轻地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两个，微微颔首。

夏夫人倒是一愣，“你来是？”

博衍喊了声老师之后，说道，“来和夏教授聊了会儿。”

“嗯。”她应了一声。

“阿衍，你觉得，这个手术......”

博衍皱了皱眉心，沉思了一会儿，他的眉头锁着，让唐橘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夏教授的手术，难不难，其实找了这么多专业的医生讨论的那一刻，就知道了的，他们只是都心存侥幸，心存着希望，想着可以拼一拼。

但实际上，手术过程中遇到的风险，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唐橘抱着水壶，有些累。

博衍说道，“手术的成功率已经估算过了，夏夫人，我尊重夏教授的意见。”

“你也觉得，这个手术，应该做吗？可是万一......失败了的话，那就是......”

死在手术台上。

这句话，她硬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唐橘眸色微微沉了下去，像是星星熄灭了光芒一样。

博衍低沉的声音在两人的面前娓娓道来，“既然夏教授想要努力一次，就试试吧，每个人对生命，都有抗争的权利，我也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夫人忍不住摇了摇头，整个医院的人，都没有人听从她的意见，好像每一个人，都在支持夏教授的决定。

是啊，还有那么多心愿没有完成，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了呢。

他的半生心血，还留在了书房里。

唐橘看着外婆进了房间，她咬着唇，看了眼他，“那，你去忙吧。”

博衍轻轻点了下头，最后伸出手掏了掏衣兜，拿出了一把奶糖，递给她。

她有些诧异，疑惑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有这个呀？”

博衍唔了声，随后说道，“1号床的小朋友给我的。”

“额......你这是在受贿！”她忍不住说道。

博衍淡淡地喔了一声，“我以为在我这儿，只有美色才算。”

唐橘瞪了眼他，“我怎么不晓得博教授竟是如此好色之徒？！”

博衍轻笑，凑近她，将奶糖放进了她的衣兜里，“那个小孩儿跟我说，心里觉得苦的时候，吃糖就会甜了。”

她的泪点一向很低，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承认，她被那个素未谋面的小朋友感动到了。

“他今年只有六岁，但却从娘胎里，带来了癌症。”

他淡淡地说道。

“住院的这一年来，他最喜欢吃的零食，就是奶糖，每次我去的时候，他都会给我一颗，但是他今天，去世了......”

“这是他剩下的所有的糖。”

博衍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听不出喜怒哀乐，可是她却感受到了，他在压抑着这什么，其实有的时候，大家都说，医生看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早就已经麻木了。

可谁又知道，每次在自己手里离开的病人，都会给他们的内心，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最后离开之前，他说，这是幸运之糖，吃了的人，会受到神灵的庇佑，唐橘，别害怕，夏教授会没事的。”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