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也不知是自己的数据库是否有些相关的残留，it行动举止仍然说不上正常。‘容易被他人的情绪影响’这个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尹明也不止一次地提过要改掉it的这个毛病，但it坚称这与它的个性有关，时不时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尹明尊重it的选择，他不会让it去做什么它不愿意的事。

于是，这件事也就这么翻过去了。It的笑容也增加了，最近，它终于也是发自内心地笑过了，也许这也是一个不错的进步？至少与之前的状态差太多了，it也好奇过之前为什么会如此接近负情绪的阈值，但它给自己加过限制，不可以去了解。所以，它也就没这么办，继续度过开心的每一天。

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做法也顺了当初决定删除这段记忆，并为了潶叶的到来而将这段记忆备份在小it身上的那个it的意吧。

一切稳稳当当地进行着，然后，到了贝芙拜托it去帮秦飞晨的那个晚上。

“对了，尹明先生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需要你用大it去执行。”贝芙下意识模拟着人类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模样，对it认真地说道。

“嗯？什么事啊？”it歪头，它开始好奇为什么尹明不亲自跟它说。

好奇怪，最近怀疑尹明的次数明显变得多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果然如果情绪掺杂着记忆这样的程序，只删除相关记忆的话还是很难适应的啊，情绪说不定会慢慢将忘记的部分以‘感受’的形式重新补全，即使不记得内容，也仍然记得为此悲伤为此痛苦的过程，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太复杂了，it懂不了这些啊…那些情绪和记忆并行的数据，简直杂乱无章，难道人类在整理自己的记忆时也会遇到这种混乱吗？it可不知道。

“算是警方…不，算是私人委托，之前把你送到这儿来的秦警官，你记得吗？”贝芙问。

说实话，it几乎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秦警官…？唔，我认识他吗？”it搪塞着，想将这件事翻过去，因为不管这个秦警官是谁……都妨碍到了it。

‘但是我明天和朋友们还有约啊’，说实话，it很想这么跟贝芙讲，但碍于现在的它的确可以做到同时让两个机体一块运作了，这样的拒绝理由也许并不能起到什么更好的作用吧……谁让贝芙的语气听上去那么笃定it一定会帮忙呢？

这时，贝芙继续发话了：“啊，那时候你没意识来着…没关系，我等会儿将信息交待给你，包括任务目标，只是有一点要记住，你只要去协助这位秦警官就好了。尹明先生说了，算是还他送你回来的人情。”

“这样啊，那没问题呀！”it一听是尹明布置的任务，便一口答应了，至少它明面上看上去是这样的。

可怜的贝芙，性能并没有it那样如此优越，甚至连尹明的拿手：共感都做不到。可悲的机器人，也注定会被骗。

It一边这么想一边深深地自责着。

也许，那个时候开始，自毁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从前it真的很不能理解贝芙自毁的原因，这对于机器人来说实在是太过恐惧……不再运行！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再也什么都感觉不到，接收不到新的讯息，无法获得外界的一切变化，变成废铁，被融进工厂销毁……

it仅仅是想想就觉得害怕无比，而且对它这样特别的机器人来说，还有更多的痛苦，例如感受不到新的情绪，吃不到好吃的东西，无法听见创造者的声音之类……

但不知什么时候，它突然不在意这些了。

因为对于机器人来说，停机意味的这一切，在停机的那一刻开始，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这样的事的确没有考虑的必要，比起去思考这些，还有更多事需要it去做，至少当时的它是这么想的。

那么，产生自毁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知何时，it察觉不到‘自我’的所在了。是在网咖的单间架起仪器准备支援俱乐部里的那些与it毫无关联的人的时候？是传达着尹明的讯息，在意识到孩子们有危险时断掉尹明的语音联络，直直冲向即将发生恐怖袭击事件的天空桥的时候？是冲向百货大楼，利用限制解除三不顾自己的机体安危，直接冲进去想要拯救大家的时候？

【检测到高温预警，请立即离开危险源】

【检测到高温预警，请立即离开危险源】

是这个时候吗？

半身都燃着火焰，身上的关节部件已经一个个因为涌上来的火焰发出预警与故障，连移动都变得困难，唯一感受得到痛觉的耳边被那灼烫一般的痛苦吞噬，但只要身体内的程序仍然在运行着它就不会放弃的这个时候？

还是，听着孩子们的哭声，想要伸出手抱住她却意识到身体上的火焰而刻意收手的时候？

【视觉系统error】

【发声无法完成】

【视觉系统受损】

是胶质仿真皮肤下暴露出来的铁皮让大家感到害怕的这个时候？

【嗅觉系统error】

【发声无法完成】

【左手关节失效】

一把抛开险些随着建筑的倾斜而随着重力的牵引逐渐向下坠落的柏元，在确认柏元的安全后，it无法继续做出人类表情的面容，就这样融化在了火里。

它从高空坠落，程序还在持续运行。爆炸产生的暴风将它卷入，它就这样从高空坠入地面那废墟般的石堆中，全身几乎没有任何同皮肤一样的胶块，石块将它拦腰割断，原本为组成建筑的一部分的钢筋，落下并穿透了它的‘心脏’。

啊啊，情绪补完了的那些回忆，将回忆替换成单纯的‘感受’，it在满身布满火焰，几乎要燃尽自我的那个时候，终于想起来了它会想到自毁的缘由。

它讨厌自己，由衷的讨厌自己。讨厌因为夏唯音的事就对尹明不信任的自己，讨厌因为好奇就接下潶叶的U盘却不知之后如何是好的自己，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好多……

可是，为什么？

它发问了。

为什么尹明从未跟我说过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