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鬼坐在篝火旁，篝火又被加了些干柴，照得一人一鬼脸上红扑扑的。

本来梧桐是要靠在张秦肩上的，但是张秦不让，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云云，连梧桐这个年代不知多久远的人都没这么古板，他张秦反而不干了。惹得梧桐都想和张秦打上一架，不过最终她还是像个乖乖女一样坐在了旁边。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张秦问道。

“嗯？怎么了？”梧桐以为张秦是说的不让她往肩上靠的事，暗暗有些得意。

“我真的该杀死陈一龙吗？至少她的女儿是无辜的。”

原来是这件事，梧桐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很认真的帮他分析道：“你忘了陈一龙是如何对付为他生孩子的那个女人了吗？还有他的尸人军队，那些尸体就不无辜吗？这样的人，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那他女儿呢？”张秦接着问道。

“看她杀羊时的神情，也是得到她爹的真传了，活着只会成为第二个陈一龙，你希望她过上这样的生活吗？”

“当然不希望。”

“所以，你是太过善良了。”

“但愿死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吧。”张秦叹了一口气。

今夜，湘西的夜空。

有星无月。

梧桐在山顶上散步，她看了一眼张秦，这真的是一个过于善良的人，如果他没有杀死陈一龙，那么陈一龙就会杀死他，而他却觉得自己杀陈一龙是错了。

张秦也看了一眼梧桐，纯白的衣服在夜空里非常显眼，像黑暗里突然出现的一抹亮光。虽然有时候有些小脾气，但张秦觉得都有些习惯了。就像黑暗里的亮光有时候会有些刺眼，但人们总是不喜欢黑暗而喜欢亮光的。

梧桐突然看到了图腾一旁的石碑，上面刻着‘军冢’二字。问道：“这是你给下面的一万尸体立的碑吗？”

“是的。”张秦也站了起来，看着那块石碑。

“为什么是军冢二字？”梧桐看着石碑若有所思。

张秦走过去『摸』着石碑，眼神忽然锐利起来：“陈一龙说的是有道理的，这不是一万具尸体，这是一个军队。”

“可他们的确是尸体。”梧桐不解。

“但是清廷需要一支军队，一支无畏的军队。”张秦用手指夹住了石碑，如果他用力的话，石碑一定会被夹掉一个缺口，不过他没有那么做。

京城的现状，清廷的软弱，张秦也是知道的。所以此时张秦的眼睛看起来已经有了一丝愤怒。

梧桐眼神微变，但随即又『露』出温柔，却说了一句表面上并不温柔的话：“你如果也想用这种军队，我一定杀了你。”

张秦松开了捏住石碑的手：“我当然不会用这样的军队，否则我不会在这里立块碑。”

梧桐道：“我知道你是善良的，甚至过于善良了。但是谁也不知道陈一龙曾经是不是也这般善良。”

梧桐并不是在为陈一龙说话，她对陈一龙可没什么好感。她是在担心张秦以后会不会也变得像陈一龙那样，毕竟京城已破，他们迟早会打到湘西来，那个时候张秦就会亲眼看见畜生的行径了。

残忍都是『逼』出来的。

张秦突然盯着梧桐的眼睛：“如果我变得和陈一龙一样残忍，请杀了我。”

梧桐突然一笑，挽着张秦的手臂：“别傻了，如果你真的变得那样残忍，我只希望你对我依然这么善良。至于对其他人我可不管。”

一人一鬼又坐在了篝火旁，梧桐这次挽上了张秦的手臂，张秦并没有推开。

因为如果连续两次拒绝别人的同一个请求，那叫‘作’。

梧桐望着天空，道：“今晚的星星好美，可惜没有月亮。”

张秦没有抬头，只是看着篝火：“月亮都跑了，星星怎么会美。”

“是真的，你看天上。”梧桐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张秦的腰：“你看呐。”

“『政府』都跑了，军队怎么会战。”张秦依然只是看着篝火。

“哦~”梧桐又变成乖乖女一样不再说话，她知道，张秦还在想那一万具尸体的事，京城被攻破正是因为『政府』的不反抗，所以才有了这一万尸人大军。

她也开始看着篝火。

篝火比月亮要美。

这时，篝火突然晃了一下，突然静止了，火焰竟然不跳动一下，像是被画在那里一样，但是张秦的衣服却被吹动得猎猎作响。

空气突然阴冷了下来。

阴风在吹。

张秦与梧桐，一个是纯阳之体，一个是纯阴之体，一人一鬼对异物的敏感程度都非常高，一人一鬼对视了一眼，同时说道：“鬼王。”

“距离还有一百里。”

“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势。”

“鬼王是怎么来到人间的？”

“好快！”一人一鬼又同时说道。

说话间这个突然来访的鬼王已行了五六十里，篝火开始剧烈的晃动，就像画在纸上的火突然在跳动一样。

空中黑云滚滚，张秦和梧桐都感受到了一股令人无法喘息的威压。

“他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知道，按理来说，鬼王不应该来人间。”

话说完，空中黑云瞬间散开，又恢复了朗朗夜空。

突然，空中多了一个人。

鬼王到！

鬼王本体停在了空中，倒是没有施放一丝威势，张秦面前的篝火依然很平静的烧着，没有一丝异状。

鬼王只是很平静的站在了空中，目光在这个山顶扫视着，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梧桐是鬼，对鬼王级别的有着本能的惧怕，就像下属看到上级一样。此时紧紧抱着张秦的手臂。

张秦还算是能保持镇定，但是张秦脑中也是思绪飞转，这个鬼王看起来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鬼并不会随便杀人，越是级别高的鬼，越注重自己的功德。随便杀人是有损功德的，功德有损，会直接影响到前程。

道士也不会随便杀鬼，也是因为功德。不过像张秦和梧桐这样关系好成了朋友倒是少见。

但如果鬼的行为影响到了人间生活，就像张秦杀太监鬼那样，反而是有增功德的。

反之人的行为影响到了阴间生活，鬼一样能杀人，也是有增鬼的功德的。

但即使鬼无论再怎么作恶多端，只要没有在人间犯事，当由阴间自行处理，人间修行人无权干涉。反之无论人再怎么穷凶恶极，都由人间自行处理，阴司无权干涉。

不知道这个鬼王突然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如果他真的要找张秦麻烦的话，张秦自知绝对敌不过。

鬼王可不像号称能遮天蔽日的陈一龙，鬼王那是真的能遮天蔽日。

好在鬼王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只在空中扫视地面，也看见了张秦与梧桐，但是没有理他们，好像并不感兴趣。

良久后，鬼王身体一晃，突然消失在空中。

鬼王一消失，几秒后引起阴风大作，篝火又剧烈的晃了一下，随即又静止如同画中一般，许久后才恢复了正常。

张秦都不得不感叹：“不愧是鬼王！速度快到了这种地步”

原来鬼王刚刚并不是消失，而是速度太快，看起来像是瞬间消失一样，也是由于速度太快，风才会跟不上。

梧桐这才小声的问道：“鬼王是来干什么的？”

张秦很凝重：“我看见他穿着全黑的盔甲，与陈一龙召唤出来的那个将军尸穿的盔甲一样，他可能是来找尸体的。”

陈一龙召唤出将军尸的时候，梧桐虽然晕倒了，但是有‘净’字咒加身的她，那个时候的感知力是很强的，所以她自然也知道将军尸的存在：“那具将军尸——是被赶尸铃吞食了！”

“是的，这赶尸铃非常奇特，没有人知道它吞食的东西到底去了哪里，即便是鬼王，也发现不了赶尸铃的秘密。”

张秦看着放在篝火旁的赶尸铃，这个泛着黑光的赶尸铃被篝火照耀着，像是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