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混账！”

从响声便可以判断出来，这一巴掌打得不轻，明玖原本就是冷白色的皮肤，很快左脸上就出现了一大片的红肿。

明玖原本就不是那种冲的脾气，平日若是没有大事，是绝对不会顶撞爹爹的，从前的他一直觉得只要遵循着爹爹的命令，努力去完成那些任务，成为爹爹心目中的好儿子，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那些什么所谓的大义啊，都是爹爹传授给他的。

他不过还是个刚十几岁的小孩子，哪里能够将那些大义理解的如此透彻呢？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觉得只要他可以按照爹爹口中所谓的大义去做，去想，就可以得到奖赏，就可以像爹爹一样耀眼，一样受人敬仰。

但他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他只想着要那些虚名了，反而忽略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他好像从小就没有感受过什么叫做快乐……

明玖没有继续跟爹爹争辩下去，只是，那一刻开始，他再也不会眼里带着羡慕的光亮看向爹爹，在他的眼里，永远仰望着自己那个高高在上的爹爹，真的是一件特别让人疲惫的事情。

他累了，于是，当下便做了一个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决定。

“爹爹，孩儿不孝，不能替您去完成您未完成的事情了，练武确实可以强身健体，但是我只是想要用它傍身，并不想冒着风险去战场上经历那些血雨腥风。”

“我承认，我没有您那样的魄力，我没有勇气直面死亡，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是错的！”

“我只是想要过平凡的生活，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整日为我提心吊胆……”

说罢，明玖将桌面上那几本经书全部拢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用身子护着它们跑了出去。

明将军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当他意识到儿子已经离开一段时间后，他两步跟了出去，站在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院子里，身边有些下人在慢慢的扫着地上永远扫不完的尘土，小声讨论着宁龙城里发生的趣事。

以前他从来不会注意到的事情现在全都浮现在了眼前，明玖的一通话将他吼醒了，他站在原地，有些晕乎乎的感觉，像是猛然从梦境中恢复了现实的感觉，感觉这一切都十分的不真实……

“老爷，您自个儿站在这儿做什么呢？这天儿眼看着凉起来了，怎的不进屋去？”

明母早早就听见了隔壁房里的争执声，只是一直没有露面罢了，这是他们父子俩之间的事情，若是不说清楚了，以后一定还会再次爆发的。

她手里攥着自己新绣好的手帕，倚着门框瞧着对面自己家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唉……”明将军深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儿大不中留咯。”

“老爷不必如此揪心，如今你我都老了，玖儿若是在这宁龙城里寻个差事，哪怕是做做小生意，都比跟随你去打仗要好的多啊！至少，我们不会等到了真的老到走不动道的时候，没人照顾。”眀陈氏顺势揽住了明将军的手，两人依偎在一起。

……

明玖自从上次见过那个偷枣子的小姑娘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与她见面了，但是他也不是那种坐等机会上门的人，他利用自己空闲的时间托人打听了小姑娘的身世。

一番打探过后，他才知道，那小姑娘是从兰玉庵里偷跑下山来游玩儿的小尼姑。

不！不能说她是个小尼姑，准确的说，应该是个假尼姑。

明玖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她的身世。

十年前，夜半时分的兰玉庵的门口突然传出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兰玉庵的老尼姑被声音惊动，便只身一人推开了厚重的大门，看到门口的雕塑旁边正放着一个干净的襁褓，而那里面，包裹着的正是那个偷枣子的小姑娘。

老尼姑也不知道，为何小姑娘的父母会如此狠心，将她就这样抛弃在了一家尼姑庵门口，不过至少没有扔进森林喂妖精，也算是他们有良心了。

老尼姑念了半天“阿弥陀佛”后，将襁褓里的小姑娘带回了兰玉庵抚养，襁褓上绣着小姑娘的姓氏。

一个用红线缝的端正的“应”字。

进入兰玉庵后的第二天，小姑娘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应裴裴”。

明玖还打听了好多关于应裴裴的事情，譬如，她去偷枣子是因为她喜欢吃酸的东西，还有，她因为从小在尼姑庵长大，深受佛法熏陶，甚是喜欢读经书。

于是，明玖便托自己礼佛的娘亲，去各处拜访佛寺，还有一些也信佛的人家寻来了一些很珍贵的经书。

幸好那些大户人家都想要巴结明将军，那些经书他们其实也没什么用，不过就是为了装装样子，临时抱佛脚罢了。

明将军整日泡在校场，自然不知道自己儿子的这些小心思，可这一切却都被眀陈氏看在了眼里。

她本来就反对明玖步入他爹的后尘，这下好了，人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小子还没等成为英雄呢，就被美人儿给迷住了，这倒是正好随了他娘亲的愿了。

明玖也确实没有让他娘亲失望，在打探好了有关于应裴裴的所有事情后，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在将那些经书全都读过一遍后，带着这份大礼还有些香火钱前往了兰玉庵。

兰玉庵跟一般的尼姑庵并不相同，它与宁隆寺一样，都是负责给皇家祈福所建立的地方，庵里的老尼姑，据说是先帝曾经的一位妃子，她好像已经活了很多年，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年龄是多大。

而如今当朝的皇上，因为小时候曾经得到过这位老尼姑的帮助，所以便将她安顿在了这样一个远离朝堂纷乱的清净之地。

明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兴许是因为他心里一直在想与那姑娘见面时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所以紧张的完全忘记了时间。

不过幸好，他并没有迷失方向。

穿过一片如火焰一般颜色的枫叶林后，他终于站在了兰玉庵的门前，他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抬腕儿屈指，敲响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裴裴啊~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门分左右打开，老尼姑布满褶皱的脸庞出现在了明玖的面前，他一时语塞，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明玖盯着老尼姑的脸，脑子里乱成一团，因为他仿佛在她的眼里看到了那日偷枣子的小姑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