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没有探出头，在被子里问：“我是在做梦么？做了一个噩梦？”

苏笛在门口停住，笑了：“你经常做梦么？噩梦会发生什么？”

“嗯，经常做梦，特别是测试的时候，会梦见发生测试的那些可怕情景，虽然无为之境的测试都是虚拟的，但还是那么血腥，吓人。”小男孩的话让苏笛一知半解，但还是听懂了那个关键词——无为之境，莫非自己来到了先生的母星？

她陪着小男孩聊下去：“测试很可怕么？不通过会怎样？”

被子里传来小男孩的叹息：“不通过就要一直被测试，也就一直住在这里。”

难怪草棚如此简陋，原来是给测试者的“专用”住处。

“所以我讨厌噩梦，一旦做了噩梦，就要连着梦好几天。”小男孩的声音微微发颤。

“但你看，我依然在这没动，既不血腥，也不吓人，还会是噩梦么？”苏笛慢慢走向小男孩的床。

“就算现在你没动，一会也会变成噩梦。”小男孩依然蒙着被子说。

“不会的，你就安心睡吧，一会我就离开了。”苏笛站在小男孩床边，安慰他。

“可是，就算你离开了，也无法证明这不是个梦啊？如果是个梦，即使今天不是噩梦，那我明天梦到同样的地方，可能就变成噩梦了。”

小男孩的话让苏笛无法反驳，都怪自己传送的时候脑子分了神，闯入了小男孩的世界，弄不好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魇，就像自己这十几年一直被红色电话亭的梦境折磨一样，直到确证了不是梦，才从梦魔手中走出来。

“那你觉得，我要怎么证明，你现在不是做梦呢？”苏笛在床边坐下，让小男孩感受到她的真实。

“留下什么东西，这样天亮了我看见这个东西还在，就知道不是梦了。”

小男孩从被子里伸出小手。

小男孩的建议倒是非常有道理，苏笛看了看周身上下，自己从家里来，除了睡裙外，并没有多余的外衣可以留下来，而手环又摘不掉，能留下的，就只剩下一样东西了。

苏笛犹豫了一下，从脖子上解下了戒指项链。

在思维矩阵里，虽然她没能想起萧程的容貌，但至少想起了当年的很多事情的影子，就权当是一种暗示吧。

苏笛把戒指项链放在小男孩的手上。

“喏，这个是对姐姐非常重要的戒指项链，现在给你了，不要弄丢了哦，这样明天你醒来，发现这个戒指项链还在，就不会觉得是梦了。”

小男孩握住了戒指项链，可能感受到了戒指的真实，声音不再颤抖：“好。”

苏笛拍了怕小男孩的被，起身准备离开。

“姐姐。”

一声“姐姐”，唤醒了苏笛从未感受过的姐弟情谊。

“怎么了？”苏笛柔声问。

“不使用武力，就真的那么丢人吗？”小男孩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都这样说我。”稚嫩的童声渐渐弱了下去。

“为什么呢？”苏笛不解，无为之境为什么要使用武力？先生就从来不喜欢武力。

可惜先生昏迷不醒，如果先生醒了，可以让他来教导小男孩。

“他们说，只有经历了一切，才能真正实现无为而治，武力是其中的一环，如果无法通过武力测试，就不能真正步入无为的境界，无法进入长老院。”

苏笛挠挠头，还真是蛮哲学的问题呢。她只能用自己朴素的理解尝试着解释：“嗯，我是这样看的。有时候呢，你觉得还有除了武力之外更好的解决办法，那就不要使用武力，但如果是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武力也是一种解决方式，但永远是解决问题的最后一个选项。”

“那为什么一定要解决问题呢？放弃问题不行么？”

苏笛想到先生，想到浩瀚的宇宙，想到自己错失的记忆，柔声而坚定地说：“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放弃了，你会有多么后悔，不放弃，你就有无限可能，总会有解决办法的，一旦放弃了，就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小男孩应该似懂非懂，但还是在被子里点点头。

苏笛轻轻拍了拍他，“好了，我走了，记住，不要轻易放弃哦，相信你，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说完，苏笛悄悄地离开。

草棚内，小男孩听着外面没有了动静，悄悄地从被子里钻出来。

看看手里的戒指项链，撇撇嘴，男孩子怎么戴项链？

他拿掉链子，把指环戴在了无名指上，稍微大了些，不过也许等到他再过几年，就正合适了吧。

这样想着，小男孩戴着戒指，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苏笛回到院子里，矮树丛下，一声轻咳，先生醒了。

“这是……哪？”先生坐起，戴着墨镜四处张望，苏笛望着戴着墨镜的先生，这段时间先生对自己的冷淡和距离忽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眼睛有些酸，她按住先生的肩膀：“先不要管了，快带我回去吧，回我们的地球去。”

一道红色的电话亭闪过，两个人消失了。

苏笛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沙发里。

灯依然亮着，茶几上两个酒杯，其中一杯还有一半没饮完的红酒。

伊娃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着，沙发上放着伊娃的书。

看看墙上的钟表，刚过了十分钟。

先生坐在沙发上，似乎很疲倦。

“你怎么样？还好吗？”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一直躺在地上，有些受凉的原因，先生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依然关心着苏笛。

苏笛快步走进卧室，抹了下眼角，拿出一个空调毯出来，把先生包裹严实，围在毯子里。自己则靠在毛茸茸的毯子旁边，像抱着一只大白熊。

“先生。”

“嗯？”听到苏笛如此恳切的称呼，先生愣了一下。

“不用担心我，我还好。你呢？”

苏笛的话让先生沉默了片刻，直觉告诉他，苏笛刚才的语气，应该要说出别的什么，最后却没有说，临时换了内容。

他从毯子里伸出手，揉了揉苏笛的头发，好像苏笛依然是那个五岁的小女孩。

苏笛笑了，像只听话的小狗，蹭了蹭先生的毯子，顺势拉下先生的手，放在自己肩头。

忽然，她愣住了。

先生的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她熟悉的形状与花纹。

她凑近了些，还能依稀辨认出上面刻着X和S两个字母——萧程和苏笛两个人姓氏的首字母。

这是萧程送给她的求婚戒指，虽然没有等到结婚那一天，但她一直戴着。

直到刚刚，才送给了无为之境的小男孩，以弥补自己给小男孩造成的惊吓。

她记得小时候也见过先生戴戒指，但没有什么印象了。

莫非，先生的戒指是……？

那个小男孩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