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黑雾从中浮现，这种雾气随着铃铛的不断晃动逐渐膨大，最后扩散成一团黑雾笼罩在祭坛上空，连空气都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在快速的咒语与急促的铃铛声中，那团黑雾越来越浓，最后突然化作无数条细小的黑链，‘咝’地直直射向祭坛里每一位少年男女身上。

这些黑链像是猝然锁住了他们的脖子，迫使所有人仰头张嘴，犹如一具具牵线木偶。

被那条黑链牵引着，渐渐地他们周身开始泛出怪异的幽光，仿佛有一具具模糊的虚幻影子正缓缓从他们的体内剥离。

就在这些虚幻的影子即将完整地从这些少年男女身上剥离之时，突然‘轰’地一声巨响，洞口的铁门骤然被人一掌轰开，接着一条黑影爆射而至，闪电般朝柳长崆袭去。

正凝神聚气的柳长崆毫无防备，被这意料之外的一掌生生击飞，轰然砸在坚硬的石壁上，跌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鲜血狂喷不止。

施法已然耗费了他大半内力，再加上这样强大的一击，柳长崆几乎当场晕厥。

他捂着胸口喷出一大口鲜血，铁青着脸抬头望去，只见阿着那张近乎狰狞的脸庞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你你你……”

柳长崆如遭雷击，满脸错愕，一时竟无法言语。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怒视着他，震惊，狂怒，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阿着？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他从来都是对自己感恩戴德，而自己也视他为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关键时刻怎么可能会突然出手，企图置他于死地？

柳长崆不信，打死他都不肯信。

可是眼前站着的这个面目狰狞之人，不是阿着又是谁？

他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柳长崆对他的一举一动一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清清楚楚。

他是阿着，如假包换。

“阿着？为什么？”柳长崆鼻子嘴角不停地渗着鲜血，望着阿着，满腔愤懑。

是真的始料未及。

“为什么？我等的就是今天。”阿着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转身朝‘残梦’宝剑走了过去，“若非你亲自拿它出来，我想还真没有人能够找得到它。”

阿着说得没错，柳长崆“残梦”宝剑藏在初云阁后院莲花池下的密室之中，就连他的夫人梅洛雪，绞尽脑汁也没能查探出宝剑的藏匿之处。

“没想到，你竟然居心叵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柳长崆措手不及，他做梦都没料到这个无比忠诚的男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背叛了他。

这个人，眼前的这个人，可是他最为看重的，最为信任的人啊。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毫无怔兆就背了自己？

然而背他的这个人，却一脸的满不在乎，甚至带着不屑，带着解恨。

阿着小心翼翼地把宝剑重新收进匣子里，锁好。

安全不顾柳长崆生命危机，全然换了一副面孔。

这副面孔是柳长崆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那么的冷酷，那么的无情，他一点都不认识。

他把匣子抱在怀里。

似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穿过那些侥幸保命却已倒地昏迷的少年男女，径直走到柳长崆身边蹲下，愤然夺过他握在手中的摄魂铃，冲他脸上狠狠啐了一口，切齿怒骂，“忘恩负义的狗奴才，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他这话骂得莫名奇妙，柳长崆听得也是一头雾水。

实在想不明白何时得罪了他，他救了他命，对他比自己的大弟子刘离还要好。

比对自己的大弟子刘离还要信任。

却不曾想自己最信任的人却最无情最残酷地背弃了他，而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人愤怒，才让有恨，恨得咬牙节齿

“忘恩负义？狗奴才？哈哈哈，这说的便是你自己吧……”柳长崆好不容易回过气来，抹着嘴角的血望着阿着，气愤难当，“当年你被人泼油点火，若不是我摘下披风把你身上的大火捂灭，恐怕你早已被烧成一块焦炭了。”

是的，柳长崆说得不错，当年是他救了阿着，救了生命危在旦夕的他。

可如今这个人，却把刀子捅向了自己的恩人。

柳长崆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想不明白，做梦都想不明白。

“还真当自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阿着说着伸手朝脸上摸去，语气森然道，“你不知道吧，这油是我自己浇的，火也是我自己点的，我像个火球一般在你面前打滚哀嚎，不过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与信任，顺便再把这张与我父亲如出一辙的脸毁掉罢了……”

听阿着所说，这一场救命大恩的戏，像是他自导自演？

不不不，不会的，那么大的火，那满身的油，在那样的烈火里焚烧，不可能，不可能有人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柳长崆打死都不信是阿着一手操控的。

用生死来操控一个局，他不信。

不信有人能这样做得到，对自己可以狠到这种地步。

阿着抚摸着那张被大火焚烧得面目全非的脸，阿着语气里透着无尽的悲凄，愤怒，与滔天的仇恨：“还好我的惨痛付出没有白费，今日总算能替我傅家报仇雪恨了。”

第155章 旧事

他说这话时仇恨让他一张脸几乎变了形，那样刻骨的仇恨，那样无法释怀的恨意。

几乎连灵魂都跟着扭曲起来。

他的这番话令得柳长崆张口结舌，面部肌肉也跟着不自觉地抖动起来，神情变幻莫测。

似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脑子里立即响起了惨叫嘶吼，还有噼噼啪啪烈火焚烧的声音。

那一场大火，那一场滔天大火理应焚毁了所有证据，不可能还留下什么痕迹，不可能。

刹那的惊慌之后。

只在一瞬，柳长崆便恢复了镇定，望着阿着鄙夷道：“哼，为了夺取我的‘残梦’宝剑你也是煞费苦心啊，如今既然得手，那走了便是，又何必诋毁老夫清誉？”

他试图挽回自己的面子，试图挽回自己的声誉。

强作镇定地压下心中的恐慌。

“诋毁？”阿着望着柳长崆咬牙切齿道，“要不要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听？”

阿着的话语里满满的都是仇恨，毫不掩饰。

柳长崆神色一凛，眼底掠过一抹惊慌，没有答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很想听听阿着的这个故事，是否跟自己埋藏在脑海深处的那个故事是否一样。

他很好奇，所以无话可说。

阿着扫了柳长崆一眼。

见他神情惶然，便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开口道：“三十多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有个十二三岁的小乞丐饿晕在了星曜山庄的大门口，漫天雪花簌簌飘落，片刻就将那个瘦小的身躯淹没，就在他快被积雪彻底覆盖之际，星曜山庄的老庄主傅成龙恰巧出门看到了他，善良的老庄主不但救了这个小乞儿一命，还将他收进庄中当成亲儿子般养大成人……”

柳长崆越听神色越是不对劲，到后来几乎疯狂。

他拳头紧握，额头上青筋暴出。

咬牙节齿道。

“你究竟是谁？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柳长崆恼怒地打断，眼神飘忽闪烁。

阿着怒意滔天，咬着牙开口。

“狗奴才，在问我是谁之前，不防先想想你自己是谁。”无尽的仇恨自阿着眼底升腾而起，“几十年过去了，你已然更名改姓，恐怕早就忘了这张人皮遮盖下面，是怎样一张禽兽面孔了吧。”

他这话宛如锋利的尖刀直棘柳长崆心脏。

一种窒息的感觉袭上柳长崆心头，他只觉得整个人似乎要晕过去了。

仿佛被人剥光了衣裳，赤果果地任人羞辱。

这些不可见人的前尘往事，这些他一直已经埋在心底里早已腐烂掉的回忆，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烟消云散。

却不曾下这厢会有人毫不留情地把它揭露出来。

把这些阴暗得发霉的往事揭开来，摊露在阳光之下。

这让他震惊，羞辱，又恼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当年那场大火将整个星曜山庄烧了个精光，人畜不留，绝对不可能会有任何遗漏。

或许眼前这人只是对那段往事略有耳闻，别有用心企图威胁自己？

动了这样的念头，柳长崆便认定阿着不过是想欺诈他。

还想着只要死咬着不认，便没人能把这件事情载在他的头上。

侥幸的念头一起，柳长崆心里便滋生出一丝底气，脖颈一挺愤怒道：“阿着，你觊觎老夫宝剑不惜引火烧身，如今老夫受你暗算已是重伤，你又何必非要寻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赶尽杀绝？”

语气里虽然尽是狠气，不过到底失了先前的底气，有些装狠的感觉在里头。

听了让人认为是强词狡辩。

阿着仰天大笑。

“阿着？我不叫阿着，我叫傅笙！”阿着望着气极败坏的柳长崆，眼中满是嘲讽，“你也不叫柳长崆，你叫傅三。”

他的话，宛如利刀，把真相一层层剥开，暴露出来。

让人惊恐害怕，却又不得不在记忆深处被人揪出来，翻找出来。

这是柳长崆无论如何不肯面对的。

他只觉得心里犹如惊涛骇浪，让他失了平静。

脑袋嗡的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在头顶骤然炸裂，柳长崆眼眸蓦然睁大，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惊恐，连身子都有些瑟瑟发抖起来。

刚才强行提起来的气势，一下软了下去。

口中里不停地喃喃着。

傅三，傅三……

这个名字彻底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那些不愿提及的陈年往事犹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幕无比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那哭喊，那尖叫，还有那恐怖的血红直往他脑海里涌来。

这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事了？

若没人提起柳长崆早已将他烂在肚子里了。

不过当年那场骇人听闻的大火恐怕至今还有人记得。

那场大火是那样的惨烈，那样的空前绝后，那样的刺伤人心。

还记得。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坐落在落羽城北边的星曜山庄突然火光冲天，浓烟腾空而起，翻涌着遮蔽了整座城市的上空，耀眼的火光将诺大的城市映照的恍如白昼。

大火越烧越大，火光冲天。

房屋倾塌、木头断裂所发出的噼啪声震耳欲聋，几乎将整个城市的居民从睡梦之中惊醒，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奔到大街上，望着冲天而起的大火目瞪口呆。

这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将星曜山庄所有的一切彻底焚为灰烬，庄中主仆一百多人，无一幸免。

好在落羽城与之相隔一条宽阔的大河，否则恐怕也难免被殃及。

人们隔岸观火，却无一人肯跨过河流去救一救对岸的人。

就这样看着大火熊熊燃烧。

就在世人纷纷感慨水火无情之时，却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夜幕掩盖下偷偷潜进离废墟不远的一处隐秘地窖之中，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那里分了赃。

原来，事发前半月，星曜山庄的管家傅小六赌博输得很惨，半夜偷偷溜进病重的庄主卧房，企图偷点银子出去还债。谁知竟碰上傅庄主醒来，傅小六情急之下钻进床底，没想到老庄主竟打发丫头，喊来了少庄主傅宏博交待后事。

就这样他阴差阳错的偷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这个秘密便是关于这把神剑‘残梦’。

按理说像他这样一个对剑术一窍不通的下人断然不会对剑这种东西感兴趣，直到他听到了最后面那几句话之后，霍然起了歹心。

后来几天傅小六思虑再三，决定寻找一个同伙，他把目光投向了护院教头傅三。

于是便寻了个机会有意无意地在傅三面前透露，说傅家收藏了一本绝世秘笈，练了里面的剑术能够横行天下，一统江湖。

傅三野心也真够大的，在这种利益面前，什么救命之恩全然抛到了脑后。

痴迷剑术的傅三听了十分动心，思量再三竟然私下向傅宏博求取，他想着傅家世代经商从来没人习武，而自己对傅家也是流血卖命尽心尽力，从无二心。作为护院教头的他武功越高山庄自然是越安全，况且老庄主从小把自己当亲儿子一般养大，傅宏博也是当他亲兄弟一般看待，想来断然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