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下了班，把前后门都上了锁，这才收拾了东西往家走。

陶陶在柜台后放了一个保险箱，只有她跟小芳知道密码。每天的流水都放在保险箱里。

其实也没多少钱，每天也就卖个一千多两千块钱。现在有了百元大钞，再不用像以前那样一堆一堆的放钱了。

这些年每天大概能收多少钱，陶陶心里也有数，小芳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从没出过差错。

晚上下班回家，都八点多了。两边的路灯很是昏暗，小芳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她包里有一根小孩手腕粗的钢管，摸着钢管，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拐过前面的弯，再走个几十米就到家了。

可是拐进去以后没有路灯，每次走这段路她都腿软。

“芳啊！”

“爹！”

看见拐角处坐着的人影，小芳激动得飞奔了过去。

没想到爹竟然会在这里等着自己，是怕自己一个人害怕吧？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她爹愁眉不展，似乎是有心事。

“爹，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她爹背着手，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唉，回家再说吧。”

十年前她爹娘带弟弟来到这里，又是卖烤地瓜又是卖茶叶蛋，后来又加了个煎饼摊子。

买卖看着小，挣的倒是不少，每天都能挣个百八的。

干了大半年，钱攒下不少，其实那会儿凑吧凑吧也够买个小四合院的了。

可是小芳看她娘手上密密麻麻的裂口，还有她弟弟肿得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头，不忍心让他们再这么受苦了，就让租个门市卖小吃。

一家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有地方住，就不着急买房子了。于是一家人租了一个门市房，收拾出来卖包子跟粥。

不用再风吹雨淋的了，好是挺好，就是挣到的钱跟出摊是没法比的。

生意越来越不好，眼瞅着就要黄了。

小芳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去找了陶陶。

陶陶去看了一眼，位置可以，正对着火车站，客流量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们的经营方式。

拳头大的肉包子，成本就差不多八毛，卖一块五一个。普通人一顿得吃两三个，肚子大的四五个也吃得了。那个年代，出差在外，谁能舍得这么吃啊？

卖得便宜了吧？连房费都挣不出来。

陶陶建议他们做小笼包，包子里的馅指甲盖大小，能吃出来个肉味儿就行。

一块钱一笼小笼包，白米粥免费，把顾客吸引过来，自然就能赚钱了。

免费的白米粥其实没有多少大米，把大米打碎，一把米就能煮出来一大锅。

按照陶陶说的重新开张，特意在门口摆了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大米粥免费”，果然客似云来。

小芳家的几个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没想过要让小芳回来帮忙，而是雇了一个小姑娘当服务员。

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去年回家嫁人去了。又雇佣了一个新的，没想到新来的这个干了没多长时间，竟然跟小芳的弟弟小刚处上对象了。

今天一家子人等小芳回来，也是想谈谈小刚结婚的事。

这座房子因为不是自己家的，所以小芳她们家也没给装修，看着又破又旧的。

客厅里点着电灯，小芳她娘跟小刚都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姐！你回来了！我们等你半天了。”

小刚先跳了起来，给小芳跟他爹一人搬了一张椅子，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小芳。

小芳笑了笑，“这么看我做甚？有什么事快说吧，都累了一天了。”

“姐，我要结婚了。”

小刚笑嘻嘻的搓了搓手。

他今年都二十五了，是该结婚了。

小芳她爹娘对视了一眼，她娘开口说道：“芳啊，你弟跟英子商量着要结婚了，我寻思着吧，还是买个房子的好。那个……你不是说你们宿舍那个小院儿空出来了吗？你去问问你陶姨，能不能把那个院子卖给咱们！”

要买房子，这是好事啊。

只是家里有那么多钱吗？

小芳看着她娘，疑惑的说：“现在买一个院子少说得三十万呢，咱们家有那么多钱吗？”

小芳她爹娘都变了脸色，家里确实没有那么多钱。

房价涨得太快了，他们挣的钱，永远不够买个四合院的。

小芳她娘露出卑微的笑容，“咱家有多少钱你还不知道吗？你跟你陶姨商量商量，把那个小四合院便宜点卖给咱们家呗。”

小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怎么能行？人家值三十万的房子，凭什么要便宜卖给咱们家？她又不欠咱们的。”

“姐！你给她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小刚都急了，“实在不行，咱们家先给一半，剩的钱慢慢还还不行吗？！”

他要结婚，肯定不能在这个破房子里结。把那个小的买下来，然后装修一下，那就是他的新房，房本的名字也能写自己的。

以前他还不懂为什么当初租这个房子的时候让他也在上面按手印，后来他才想明白，这是怕他们想霸占这个房子啊。

不是自己的房子住着始终是没底气，还是得买自己的房子才行。

他撺掇了爹娘好几天，他们才答应自己一起来找小芳商量的。

“我干这么多年陶姨也给我工资了，从来没亏欠我，这欺负人的话，我是打死也说不出口。”

小芳站起身，冷着脸看着她爹娘，“爹，娘！咱们家有多少钱我知道，买个楼房那是绰绰有余的。你们也别总惦记着占别人便宜了，咱们都是本本份份的农村人，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恩负义。”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客厅里的三个人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

“爹！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怎么就欺负人了？怎么就忘恩负义了？”

小刚往地上呸了一口，“我看她才是忘恩负义！她现在就是跟那个陶姨穿一条裤子！哪还把我们当成家人啊？！”

“姑娘外向，还没嫁人呢，就不把咱们当一家人了！”

“也没说不给钱，先给一半还不中？银行还让贷款呢。”

几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大，故意要让小芳都听见。

小芳确实假装没听见一样。

她感觉这几年爹娘变了，弟弟也变了。

曾经一天挣个几十块钱，一家人数着那些毛票分票都能开怀大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她回来听见的都是爹娘的抱怨。抱怨顾客的不对，抱怨生意难做，抱怨物价飞涨……

她现在都开始后悔，当年不该让他们来的，否则这个家也不会变成这样。

买房的事小芳到底没跟陶陶说，因为她知道，说了就是占陶姨的便宜。

最后她爹娘买了一个五十多平的楼房给小刚结婚用，两室一厅，明显没给小芳留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