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噼里啪啦，砰——”一串串喜庆的炮竹在夏坪乡上空炸响，从村西头一直炸到村东头。孩子们追着炮竹奔跑着欢叫着，一张张兴奋的小脸比过年还要激动。

“哞——”拉车的老黄牛好像知道身后架子车上坐的是一对新人，扬起脖子高兴地吼着。老黄牛脖子上系着红绸大花，随着它的昂头吼叫一颤一颤的，显得喜庆逗人。

杨梅掩着嘴，特别不喜欢老黄牛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杨春倒是觉得特别有趣，排电影电视剧各种婚礼场面见多了，像这种牛车接新人的场景倒是头一次见着。

杨桃坐在架子车中间，头上蒙着一块红『色』金丝绒的帕子，随着牛车碌碌的颠簸，丝绒帕子一闪一闪地，不时『露』出杨桃精巧的下巴。

秋日山里的午后虽然清凉，可是此时杨桃觉得浑身热烘烘的，额上的汗随时要滴落下来。可是碍着刘俊山的二姨坐在身旁看着，她不敢伸手到喜帕里抹汗，就怕刘俊山的二姨以为她在哭嫁。

寻常女子出嫁哭着走出娘家可以，杨桃是外来的新娘可不允许掉泪哭泣，那可是要触刘俊山家霉头的。

刘俊山穿着崭新的军装，头上戴着一顶帽徽闪闪的军帽，身上系着大红的绸花，如果不是手里牵着牛车，还以为他是秋季征的新兵，脸上洋溢的喜悦比太阳还热烈。

韩冬可能是为了衬托刘俊山的英武没有穿军校的制服，穿着白衬衣和深蓝的军裤，脚上的皮鞋擦得很亮。跟在刘俊山身旁，看见挡道要喜糖喜烟的孩子和村民，就抓一把糖或散几根烟笑着替刘俊山说同喜同喜。

当伴郎还挺称职的！

杨春望着韩冬的背影。韩冬又给村民散烟，像是不经意地回头看向杨春，杨春急忙收回目光，抓起一把红红绿绿的彩纸，朝大姐杨桃的红丝绒帕子上洒去。

顾大妹泼辣的大嗓门有请村支书给新人证婚。村支书站在院子中间正要开口，村长喊新人还没掀喜帕『露』面。村支书立刻哈哈笑着，让刘俊山快给新娘子掀盖头。

刘俊山的六姨不知从哪找来一根秤杆递给刘俊山，刘俊山没有接秤杆，直接伸手掀开了杨桃头上的金丝绒帕子。顾六妹有些讪讪，不过还是随口高唱“掀开盖头，称心如意。”

“新娘子好漂亮！”

“好看，像电影明星一样，真好看！！”

杨桃梳着《上海滩》冯程程一样温婉的发型，鬓边别着一串珍珠和绢绒做成的饰花，配上她自己精心设计缝制的嫁衣，站在刘俊山的身旁，就像一道霞光，让满院子的人惊艳赞叹。

刘俊山看着杨桃美艳的脸蛋半天回不过神，感觉心跳似乎停止了，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只有眼前的人，可人，佳人，爱人……

刘俊山没想到今天的杨桃竟然会这么美。第一次和杨桃见面时因为有杨梅在场，杨梅的一双汪着春水的眼睛让刘俊山都不敢正视杨家姐妹。昨天第二次相见，又惦念着自己的老娘和婚事的阻力，也没时间多在杨桃的脸上停留。

咳~

村支书掩嘴提醒刘俊山的失态，又大声说刘俊山和杨桃是天造地设，百年难遇的一对佳偶，郎才女貌，光宗耀祖……

杨春听着村支书不断蹦出的连串成语很想笑，可是做为伴娘站在大姐杨桃身旁，自然有许多双眼睛看着，杨春可不想被村民们议论她们杨家姑娘不矜持，强忍着笑，努力不去看村支书和村长挥舞着手臂演讲似的婚礼致辞。

这场不中不西，不土不洋的婚礼仪式，虽然搞笑，却也别有风味。

“想笑就笑，不要憋着，会生病的。”

杨春觉得耳朵后面吹来一阵热气，韩冬竟然在她身后俯身耳语。

“要你『操』心！我就不爱笑。”

杨春咬着嘴唇用腹语反驳韩冬，侧头送给韩冬一个大白眼。韩冬笑着朝杨春眨眨眼没有再说话。马上就要到杨春表演的时间了，关键时刻，本来也是想让杨春笑一下能够放松心情。

村长村支书都讲完话了，大家像开村民大会一样热烈地鼓掌。掌声终于在村支书和村长和一对新人落坐以后停歇了。

“开席——”

刘俊山的大姨朝后面的灶房高喊，马上就有几个小媳『妇』端着油亮亮的一盘盘菜送到桌上。杨桃忙着向刘俊山介绍的亲戚打招呼叫人。刚才已经给刘俊山的几个大姨姨夫都敬过茶了，拿到手的红包也不算薄，这会又让她向各位领导和亲戚敬酒。

几杯酒下肚，杨桃有些吃不消了。刘俊山偷偷给杨桃换上清水被村支书给抓个现形，大声批评刘俊山是夏坪乡走出去的唯一军官，不能回家乡弄虚作假。

“现在就护着媳『妇』了，那以后还不得成妻管严了！当兵的男人就要硬气，就要把老婆治得服服贴贴的，这样才让大后方安稳，才能在前线立功受奖……”

杨春跟在杨桃身后并不拦着杨桃喝酒，今天就是要大姐醉一场，这场好戏才能演出成功。

“杨桃真的不会喝酒，我替她喝。大家都吃好喝好，今天借这个机会，我特别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照顾我妈……”

刘俊山说得动容，也不管别人同不同意他给杨桃代酒，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酒。今天他实在是太高兴了，不醉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参军入伍多年，没有乡邻和亲戚们帮忙照顾春播秋收，恐怕母亲的口粮都成问题。

“你妈是军属，村里照顾她是应该的。这个理由不充份，你别护着你的新媳『妇』，要喝你俩一起喝。”

“好事成双，再来两杯。”

杨桃和刘俊山的脸都泛起了酒醉的酡红，杨春这时拦住杨桃，不让她再喝酒了。好事的村民虽然看出杨春年纪不大，不过婚礼上没大小，既然杨春拦着，就让杨春代替姐姐陪酒。

杨春在大家的起哄声中接过满满一杯酒，端到唇边皱了皱眉头，好像难以下咽的感觉。

“快喝呀，喜酒不能不喝。喝了你大姐夫的喜酒，以后也找一个像大姐夫一样的相公。”

……

各种声音在耳边嘈杂，杨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双手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小丫头够痛快。”

杨春放下酒杯，抓住已经醉得半晕的杨桃，叫了一声“大姐”，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