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呀。

老旧破损的电梯门向两侧自动敞开，一只水晶高跟鞋迈出电梯。

哒。

哒。

哒。

五厘米的细跟和湿滑地面的撞击声在楼道回响，法师长纱裙摆动，偶尔露出纤细脚踝，和那枚扣住脚腕的银色金属环。

“那只兽人应该就住在这里吧。”穆雨看了眼楼层号，一个印在墙上的、斑驳的“14”，按响了左侧的门。

穆雨提鼻轻嗅，怎么有股鱼腥味？

门中一声兽人的“稍等”过后，又等了半分钟，门开了。

高大深绿的王白石挡在门口，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法师：

“呃，你是...”

“你是...”

“谁？”

“她是那天从牛头人的斧子下把咱俩救下来的女法师！”格罗加尔的声音传进王白石的耳朵。

“哦哦，想起来了，穆雨，你好！穆雨小姐...”王白石看到她那张端庄的脸和肩上的红袖箍就莫名有点方，不对，慌，手足无措，最终憋出一句：

“你来这干什么？”

格罗加尔手掌捂脸，臭小子，这就是你和女生打交道的方式吗？

穆雨亲和地笑了笑，望了眼王白石身后，道：

“嗯，怎么，不打算让我进去聊吗？”

“不打算...”

说罢王白石也感觉有些不合适，连忙解释：“不！我的意思是，家里太脏乱，东西都没有收拾，你们女孩子都爱干净，会不会感觉不方便？”

“‘你’的后面为什么要加个‘们’？这是要说明你认识很多女孩子吗？”格罗加尔默默吐槽。

“没事的。”穆雨大方道。

“好吧，请进。”

王白石把床帘中窝着捣鼓机械的胡宽拉出，耳语几句，来见穆雨。

穆雨在客厅转了半圈，客厅中心是一张餐桌，两把塑料凳子。

北侧是厨房，地上几个装满蔬菜的塑料袋，盥洗台旁叠着洗干净的、还残留水珠的盘子和碗，勺子和筷子们竖在一个镂空的塑料收纳筒中；南侧是厕所和卧室。

厕所关着门，卧室通着阳台，有阳光从卧室门中洒出。

穆雨朝卧室中望了望，两张床铺分别靠着东西两侧的墙壁，两张摆着电脑的桌子靠着床铺摆放，屋角的床头柜上有一个老旧电视机，地上的纸篓中丢着空的零食包装袋和皱巴巴的卫生纸团。

穆雨侧过脸，在客厅等待。

“那个，穆雨小姐，你要喝点什么吗？”走在王白石前面出屋的胡宽道。

“不用了，我来是做一个登记。”

“登记？”

穆雨提了提标有“志愿小队”的红袖箍，将挎包打开，拿出照相机、公文本和卷尺等杂物，摆在桌上，解释道：

“世界发生了变化，但是我们的社会还要继续运转。”

“大家都变成了和之前不同的样子，所以，我们要重新登记公民信息，将现在的魔兽和之前的人类一一对应起来，并办理临时的身份证明。”

“现在，把你们的身份证拿出来。”

说着，穆雨将一张印有警卫局红章和志愿小队红章的调查证推到两人面前：“这是我身份的证明。”

“好的，稍等。”

因为曾经在和牛头人的战斗中遇到过，王白石和胡宽没有必要怀疑穆雨调查的正当性，乖乖回屋拿出自己的身份证。

王白石的身份证装在自己电脑桌最下一层的一个手提包中，那里面有对于他很重要的物品，比如日记本，比如陪江小池看电影的票据和一些合影。

王白石拿着这张三指宽的塑料卡片，左侧的头像是一个少年，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懦弱——

我之前是这副样子啊，都有些不认识了...

兽人将身份证递给穆雨。

穆雨将身份证号码记在公文本上，让王白石背靠墙站好，闪光，咔嚓，相机拍下现在的面容，用卷尺量出兽人的身高、臂展、胸围，一一记录。

之后，对地精做了相同的登记。

做完这一切，女法师收好东西，起身。

王白石望着穆雨的背影，心中忽然产生一个想法——这个女孩子正直善良，又落落大方，没有什么瑕疵...

瑕疵...如果透过瑕疵透镜看她的话...

王白石晃晃脑袋，甩掉奇怪的想法。

“穆雨，请等一下。”胡宽开口叫住女法师，“维稳志愿小队至今应该接触过不少魔兽了吧？同时也应该可以从上级得到各种魔兽的信息吧？”

“是的。”

“你们对于目前的状况了解的有多少？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这个世界还能不能恢复？”

“不好意思，你问的问题，我都没办法给出解答。”穆雨顿了顿，斟酌道，“如果你想获取一些信息的话，我只能说，小心本能。”

“本能？”王白石和胡宽同时问出了这个词。

“是的，本能。”

穆雨解释道：

“调查发现，不同的魔兽有不同的本能。”

“本能是最底层的需求，就像是饿了想要吃，困了想要睡，冷了想要穿暖这种。”

“这种本能本身并没有意识，但会影响人的意识，在不知不觉中左右人的行为。”

“比如，你们两人，兽人的本能是暴躁和食肉，地精的本能是对机械化学的痴迷和狡诈。这两种本能有危害，稍加克制和合理释放的话，危害不大。”

本能？自己脑海中的格罗加尔确实是既暴躁又爱吃肉，但是他很明显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灵魂，而不是无意识的本能啊...

“穆雨小姐，你刚刚提到‘稍加克制’和‘合理释放’，如果说...”胡宽手指抿着下巴，斟酌用词：

“我是说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只兽人，连续好几天像个尼姑一样只吃青菜，最后一顿泄愤般地疯狂吃肉，这是不是属于‘不加克制’和‘不合理释放’的情况？会不会导致一些危害？”

“哈哈哈，哪有这样奇怪的兽人...”王白石附和的笑容渐渐凝固——

“什什什么呀！我我我那是减肥！你管的着吗？！？”

穆雨嘴巴紧抿，右手握拳，捂了下口鼻，平复好心境，语气如常：

“这应该没有什么危害，而且我相信王白石，他是个善良的人，不会轻易失控的。”

穆雨转向王白石，兽人的后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

“相反的，你有能力去制止那些失控的人。”

王白石吞了口口水。

“所以，要不要加入维稳志愿小队？”

王白石终于明白穆雨从进门之后就保持的欲言又止的状态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想要招募自己进入志愿小队。

“你的情况队长已经了解了，认为你很适合加入。”

“不用那么紧张，志愿小队虽然隶属于警卫队，但并不是多么严谨苛刻的组织。它是在魔兽异变之后临时建立起来的，旨在招募有正义感同时具备战斗力的魔兽来维护城市稳定。”

“你可以考虑一下，考虑好后告诉我。”

竹筒倒豆子般说完，穆雨转身迈步，开门离开了，留兽人和地精在屋中面面相觑。

啪嗒。

关门声在冷清的楼道荡开，脚步声却没有响起。

穆雨背靠铁门，双掌交叠，局促而高频地轻拍心口，长呼一口气。

冷静半晌，回忆到什么似的，女法师的嘴角勾起微笑：

“王白石还是那么有趣，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加入志愿小队...”

“坏了！刚才太紧张忘记留下名片了！他既不知道小队的电话也不知道地址...”

“算了，等下让赖小正来通知他吧。接下来，继续登记下一户。”

哒。

哒。

哒。

细跟溅起水泥地面上湿漉漉的红色液体，穆雨向对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