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卡尔回答，她就继续往下说道：“你发现了吧？现在的我，跟奥丁大陆的时候很不一样，既没有强大的魔力，也没有无坚不摧的领袖光环，长相也好，性格也罢，都走下了神坛，变得像一个普通女人。”

下午的经历告诉她，卡尔在穿越界门后，力量并未削弱，即使失去了圣光庇佑，他还是那个最强骑士，拥有所有近战梦寐以求的大宗师武力。

而她自己，却变回了原来模样，不再耀眼，不再强大，站在俊美的骑士身边，甚至没有白茉莉同他般配。

骑士所爱上的，究竟是系统金手指加持下，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压抑心性，像战争机器般无情无心的莫莉，还是在莫莉皮囊下苦苦挣扎，向往平淡幸福的丁遥呢？

如果有一天，他发现真实的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完美，会不会后悔现在的选择，转身离她而去？

为了两人将来，她决定一开始就把这个问题摊出来，说个清楚明白。

想到这里，丁遥仰起头，对上卡尔淡蓝色的眼眸，苦笑着说：“你大概不会相信，在穿越到你们那个世界之前，我只是个16岁的普通女孩，文静，可爱，有一些小聪明，喜欢雪白、粉红、天蓝这些跟勇者毫无关联的颜色，最着迷的卡通角色是阿狸。那时的我，更像是唐丽和白茉莉两人的综合体。”

“忽然有一天，系统让我去另一个世界打倒魔王，否则永远都无法回家。它给了我一具魔力充盈的身体，以及天选勇者的身份，就把我扔在了奥丁大陆，一个到处是魔物，跟我过去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可怕地方。”

在广褒的星空下，她躺在骑士怀里，一点点讲起初到奥丁大陆的经历，把那个背井离乡，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的弱小丁遥，完完整整呈现在他的面前。

然后，她又提起了圣殿的老祭司，那个于她有养育之恩的老人。

“老约翰笑起来跟我爷爷很像，所以在整个圣殿，我最喜欢的导师就是他。可惜，三岁那年，在一场魔力暴动中，他为了救我被炸成碎片，连尸体都没办法拼凑完整。”

搂住她的双臂忽然收紧，头顶传来卡尔的声音：“你下午幻觉中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是啊……后来，我终于能够完美地控制情绪，从那以后，魔力暴动再也没有发生。”

“抱歉啊，卡尔。”她向他这样说道，“莫莉不能有任何情绪波动，所以，我从没有想过要回应你的感情。为了利用你的力量，许下永远不分开的虚伪承诺，这样的我，很卑鄙吧？”

“卡尔，你所喜欢的，应该是以前那个完美的莫莉，而不是现在这个会恐惧焦虑、气愤悲伤，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的丁遥。”

“讨伐魔王时，我已经利用过你的感情。接下来我要为故土而战，这一回，我不想再欺骗你。如果界门还在的话，你应该能用同样的方法回……”

丁遥没能把话说完，因为男人狠狠堵住了她的双唇，肆意地舔咬啃噬，榨取檀口中的蜜汁，让她再也没办法说出狠心的话来。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一出生就困在奴隶槛栏里的少年，在比死亡还要绝望的黑暗中，看见踏着火光走进牢笼的美丽法师时，心里头种下的，是何等深沉的渴望。

他不在乎莫莉曾经的模样，也不介意她将来会变成怎样，在生命的长河中，每个人都会不断成长，又有谁能够一成不变呢？

情动的滋味回荡在两人唇齿之间，像是有双份电流通遍全身，一份是他自己的，一份来自同她的感应，卡尔祭出了第一圣骑无与伦比的自制力，才勉强克制住擦枪走火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暗哑地说：“下次再敢让我离开，我就用这种方式惩罚你……”

丁遥从头到脚都熟透了，双目圆瞪，完全看不出平时的冷静，脑子里乱哄哄地想：这是她两世加起来的第一个吻啊，竟然轻易被卡尔夺走了，他们的进展是不是有些过快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卡尔趁热打铁，又啄了一下她的嫩唇，然后说：“丁遥，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爱的究竟是哪一个你？”

她红着脸，双眼迷茫地点了点头。

卡尔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星空，对她说起了从未告诉过别人的往事——

“我是在魔占区的奴隶槛栏中出生的，自有记忆开始，就在不同主人手里流转。从未见过父母，除了编号，没有名字，就连自己年纪，也是大致估算出来的。”

“你很介意自己的性格变化，可是，你一定不会想到，在离开角斗场之前，我几乎是一个‘没有性格’的人，因为奴隶是不被允许有个性的。”

“我没有任何爱好，没有朋友，很少开口说话，每天脑子里想的，就只有活下去。”

“你说利用了我的感情，觉得自己很卑鄙，却不知道，我曾为了活下去，在角斗场上装过死，趁对手松懈的那一刻，割断了他的喉咙。”

“那个人，是教给我角斗技巧的师父。”

“还有更早的时候，为了活下去，我曾抢走别人的食物，尽管只是一小块发馊的面包……那人饿死了，我才熬到了下一顿饭。”

“遇见你以前，我不是被你赐予姓名的扈从，也并非名扬大陆的圣殿骑士团长，我曾像狗一样跪着亲吻主人脚趾，每天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甚至告发过想逃走的同伴，只为不受他们牵连……丁遥，你会讨厌如此低贱卑劣的我吗？”

这是丁遥第一次听他说起奴隶时期的往事，她知道魔占区的奴隶槛栏极为黑暗，却没有想过，这些可怕的事情曾经发生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导对方，只能用力抱紧他，在他怀里努力摇头，表示一点也不介意他的过去。从她内心升起的疼惜和爱意，通过灵魂链接传入卡尔心底，彻底粉碎了褴褛少年身上的枷锁。

“如今我受迪塞尔之眼影响，变成了半人半魔的怪物，再也无法召唤圣光。丁遥，你向来憎恶魔族，会因为发生在我身上的变化讨厌我吗？”

“这么会呢？魔王已经死了，你不会有事的！”

卡尔笑了起来：“身为奴隶的我，做守护骑士的我，以及现在的我，三个我的性格和身份都不相同，你会只喜欢其中一个，却讨厌另外两个我吗？”

不等丁遥回答，他就说：“丁遥，你的答案，跟我的答案是一样的。不论哪个时期的你，我都喜欢。”

骑士在心中喟叹，这份爱已沁入骨血，再难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