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升正自疑惑间，九天之上突然有一缕青气，宛如飞流而下的瀑布，直泄而来，不知流泄了多远，来到他的头顶。略作停留，便像萦绕山峰的浓白雾气，笼罩住了易升，紧跟着，天地间奏起恢弘昂扬的交响乐。同一时刻，天底下不论是不能修行的凡人还是步入道途的天人，不论是才出生的婴儿还是衰朽濒死的老人，不论是凶残暴虐的龙兽还是甘愿俯首为仆的妖魔，耳畔俱响起这似乎自心底魂魄发出的登仙之音。

蜀山外峨眉武当的几人尽皆失色。

泥地里吐血的绿袍老祖狂笑发癫。

帝都天京，深宫之内，一男子惊讶起身。

天顶山，莽莽沙尘之中，妖龙王睁眼望来。

皑皑雪山，正在浴血厮杀的昆仑门人，和不知疲倦的龙兽妖魔，同时停了手。

峨眉西南四百里连绵大山，正连夜奔袭碧水宫的龙兽，驻足困惑。

镇妖塔，困惑的李明和孤狼，与正在交手的妖魔，不约而同地停了手。

祝采薇和今川河不明所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洞窟里打坐修炼的卡门，若有所觉地来到洞口，望向空中。

峰顶吹风的施归暮和雷亦禅，心神巨震，火速赶向剑崖，另外五名峰主亦然。

底下的饮冰客与扫地僧有被吓到。

他这就渡完劫了？

不是，就算渡完了，仙路不是早就断了么！

这仙乐是怎么回事？！

李阿玄顾不得继续参悟，像个打瞌睡时被老师叫醒的学生，猛然抬头。

同时也在参悟的秋湿荷，跟他的反应一模一样。

不懂的人只当这是某种祥瑞之音，祈祷跪拜，懂的人则无不震惊色变，奔走交流，试图讨论出个所以然。

断绝了三千五百年的仙路，今日又打开了么？！

易升不知道登仙之音正在向天底下几乎所有生灵广播，更不知道垂下的青气代表着天意垂青于他。觉察到神识无法穿透这缕青气，超·天眼通也奇怪的不再运作，神念似乎受到了抑制，自己俨然成了个瞎子，易升毫不犹豫地开门远离了笼罩着他的青气。谨慎也是他强大实力的一部分，面对突然被阻断了观察能力，预知危险的直觉或许也不会起作用的不明情况，哪怕青气的确无害，易升也不想在青气里多待半秒。

而就在易升走出青气的几秒后，一缕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光束自上而下沿着流泻的青光射了下来，底下同样被垂下的青气笼罩的一片山崖，骤然爆发出远超阳光数千万倍的光亮，数十亿摄氏度的超高温辐射自爆点出发以光速向所有方向推进，像扫除灰尘似地气化着所有经过的物质，已经入夜的天空只一瞬便被照了个透亮，一时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光，而后，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起，天惊地动的冲击波以秒速数百千米的速度荡向高温辐射所不再能发挥威力的地方，粉碎了所有有形或无形的物质。

蜀山在三秒内被夷平了。

三分之一个蜀山山脉逐渐崩塌。

地上受挤压的泥土沙石以第二宇宙速度射向冲击波中毫发无伤的易升，恍如一场逆势而来的瓢泼大雨，疯狂撞击着他的符道元神，却不能留下半分伤痕，更不能使他移动哪怕一步。

“...”

“...”

“...”

“聚爆。”

短暂的沉默后，符道元神中作为动力的阴阳二气骤然染上了一抹昏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转速。

易升提气、再提气，凝聚太虚剑意。

盯着右上角灰暗无光的五个头像，对天一划。

无限之力斩向十秒前青气出现的一瞬。

“逆因果！”

一个普朗克时间后，尚未瞄准易升的青气，逐渐崩碎，化为光雨，倾泻而下。

被夷平的蜀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所有死去的人完好无损地活了过来。

祝采薇几人也都安然无恙。

逆因果之剑效果拔群，然而代价却也大的不可思议。

三年后修为已经登峰造极的李阿玄，只为救秋湿荷一人亦无法承受的因果反噬，千倍万倍增幅，成了股几乎可称为“世界逆流”的伟力，直接向易升的肉身与魂魄湮灭而来。

纵然是仙圣亲至，断然也不能抵挡这等同于天道一击的力量！

然而，易升是谁？

他岂会想不到，自己这救下无数人的一剑，会招致怎样的后果？

“区区因果，也配反噬我？！”

易升声震寰宇，指着天怒斥道：“天道，给老子听清楚了！”

“老子能斩出逆因果之剑，是老子的本事！”

“你以为老子看不出，所谓的因果反噬，只是你私自定下的规矩？！”

“相对论和量子力学都还没把老子怎样，你他妈的算哪根葱啊？”

“敢惹老子不爽，老子直接灭了这个世界！叫你当不成天道！”

直觉到无形中有某种强大力量逼迫而来，易升立马拿出成就了现在的他的《道德经·注》，给天道看这本必定带有太上痕迹的禁忌古书，告诉它，我上面有人，同时不由分说地全力爆发无限之力，开始布上个世界布过一次的献祭法阵，狞笑道：“你不会觉得，老子是在跟你开玩笑吧？”

僵持了足有十分钟，天道缓慢退去。

易升收起《道德经·注》，心中直呼侥幸，回到了蜀山。

他料定天道必然也有超验力量，可以在完成某个行动前直接获知这个行动导致的结果——修士都能做到这种事，天道岂会做不到？

于是，易升在斩逆因果之剑时便下定了决心，倘若自己之后受因果反噬而死，定会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地报复回来！叫天道好看！

天道之所以没有在易升开口威胁前，就像湮灭李阿玄那样瞬间湮灭掉他，定然是已经知道了湮灭掉他会得不偿失，也就是说，天道断定自己湮灭掉易升，真的会招来报复，所以才怂了——更进一步地说，天道也许连易升开口后会怎样威胁也超验到了。确认超验到的结果无误，天道便退走了。

“天道是被我吓跑的，还是被太上吓跑的？”

“它更相信我的确有把报复执行到底的决心，还是更相信太上会动手干涉？”

“亦或者，兼而有之？”

“算了，我才不在乎这种事！”

易升心想，走过看傻了的李阿玄饮冰客扫地僧三人，笑着说：“听得爽不爽？要不我再骂几句？”

三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整齐划一。

渡劫不成，反骂天道，最后还全身而退，真乃千古奇人也！

见他似乎要去镇妖塔，李阿玄追上来试探道：“前辈...可是用了逆因果之剑？”

易升不语，用神识把自己先前经历的事以动态图的形式发给了他。

李阿玄震撼失语。

良久，他向易升离去的方向，恭敬地拜了一拜。

引来那道光束是无心之过，谁也想不到天意垂青外加登仙之音中居然暗藏杀机。

易升完全可以只救他的同伴，可他却连救下蜀山的因果也一并承担了下来。

何等的气魄？

何等的担当！

李阿玄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