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沉月回将军府休息了一晚。

次日起来时，他已经恢复了些精神。

贺沉月穿着一身常服，吃过饭后，他出门了。

他今天打算去拜见一下那位大儒陈泊泓。

和前世不同的是，陈泊泓这一次没有拒绝他的拜贴

贺沉月在将军府时，和王则光随口问过这位大儒的近况。王则光说：“陈先生似乎病了很久，不过近些年来身体好了不少。我去递拜贴时，陈先生家的门房很是客气，一听我是将军派去的，十分热情。”

贺沉月心里有了猜测。

他主动来到陈泊泓的住处。

陈泊泓住在城西的一间大宅院里。据悉，这宅院是他得志后，倾尽家财为他夫人购置的。

陈泊泓和他夫人的恩爱程度，早已传为佳话，向来为世人称道。

贺沉月从那硕大的牌匾上移开目光，他向门房表明身份：“学生贺沉月，前来拜访老师。”

门房满脸堆笑，告诉他：“我们先生早有交代：如果他贺将军来了，就直接把人请进去。请跟我来。”

贺沉月微微颔首，迈开步子，跟在这门房身后踏进这宅院里。

这是三进的大宅院，稍有不慎，迷失了方向是一说，说不定还会冲撞了陈泊泓的家眷。

贺沉月不多询问，也目不斜视。他越是跟这门房走，越是发觉这宅院里的古怪——这偌大的前院里，家丁女婢寥寥无几。

再粗看这前院景致，花草树木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名贵，现在却杂草铺了一地，这些名贵之物看起来也就没什么精神。

贺沉月面色沉着。

走到了地方，门房敲门后，扬声说：“先生，贺将军来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对妆容还算精致的母女。

那年长的妇人嗔怪说：“老爷刚睡下，小点声。”

她看向贺沉月，面带迟疑，温声说道：“你就是敏清？”

敏清，是陈泊泓给贺沉月取的字。

贺沉月只扫了这两人一眼，便半垂着眼帘，态度颇为恭敬：“敏清回来数日，总算得空来找老师一叙。您是——”

“这位是我们夫人。那位是我们二小姐。”门房解释了一句。

贺沉月便对这个妇人拱手，称：“原来是师母，敏清失礼了。”

陈夫人弯着眉眼，抬手虚虚一扶：“敏清不必多礼。三水一直记挂着你，如果不是这几年他的身体不爽，想必他已经去齐尔曼城找你好几回了。”

三水是陈泊泓的字。

贺沉月站直身，他说：“老师向来关心学生。敏清初见老师时，老师就是去看明城城主的。”

明城城主，贺沉月的三师兄，也即是当初写信唤回贺沉月的裴城主。

跟在陈夫人身后的年轻女子朝贺沉月福了一礼，轻声说：“如月见过将军。”

贺沉月点头说：“姑娘好。”

如月颊飞红晕，站直了身。

贺沉月说：“敏清今日前来，是来探望老师的。”

“他刚刚睡下。”陈夫人语气平缓，又带着哀伤：“三水这是犯了老毛病，反反复复七八年，一直不见起色。”

她拿着手帕，轻轻按着自己的眼角。

如月当即扶住她，小声宽慰她：“姑父吉人自有天相，他会好起来的，姑姑别太担心了，莫伤了自己的身子。”

陈夫人拍着她的手背，语气欣慰：“要不是有如月陪着我，我怕是熬不过这些年。”

如月眼神柔情似水，似不经意瞥了贺沉月一眼，很快又收回去。

贺沉月说：“既如此，敏清进去看一眼老师便走。”

陈夫人动作一顿。

如月轻蹙柳眉，柔声说：“姑父一向觉浅，若是被吵醒了，便很难再入睡。还请将军见谅。”

贺沉月眼神暗沉：“是我鲁莽了。既然老师睡下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师母，敏清就此告辞了。”

陈夫人顿了下，才说道：“敏清……”

“沉月来了？进来吧。”

房门内传来一道嘶哑苍老的声音。

贺沉月注意到，陈夫人的眼神有一瞬的阴狠，但她很快恢复了那温柔的姿态。

陈夫人说：“到底还是吵醒你了。你们师生二人多年不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去给你们泡壶茶。”

“不必了，我今日的精神不大好，再说了，不就是学生见老师吗？看完后早点回去吧！”

陈夫人面色稍霁。

她对贺沉月说了声进去吧，一边拉着如月往门外走了两步。

贺沉月朝她点一点头，迈步走进这间房间里。

这间房间的光线十分昏暗，不仅关着窗户，还放着厚厚的窗帘。

贺沉月刚迈进第一步，迎面就是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面不改色，先扫了房间内的布置一眼，接着迈着轻快平稳的脚步走到床榻前。

贺沉月深深弯腰，恭恭敬敬说：“老师好，弟子敏清前来叨扰。”

床榻上是厚重的床帘，一只干瘦的手从床帘里探出来。

“——好！”

贺沉月听到门外传来的一声惊呼。

听声音，似乎是那位如月姑娘的。

匆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夫人快步走到床榻前，她一手握住那只干瘦，一边感伤的落下眼泪：“三水啊，大夫说了，你这病不能见阳光的，也不能吹一丁点风的。你怎么还这样——呜……”

如月跟在陈夫人身后，闻言跟着细声哭起来：“姑父，您可要快点好起来啊！姑姑和如月日夜盼着您早点好起来！”

贺沉月盯着那只干瘦的手。在陈夫人扑过来后，贺沉月就垂下了眼帘，姿态恭敬。

陈夫人和如月哭了一会，贺沉月劝了两句，随后才和她们一起离开。

陈夫人情绪稳定下来，她满是歉意对贺沉月说：“你难得来一趟，我却失态了……”

贺沉月正色说：“师母言重了，敏清回京之后，除去面圣和回镇国公府，第一个想要拜访的人就是老师了。”

陈夫人脸上笑容稍微收敛了些。她哦了一声，说：“时候也不早了，敏清不如就在这里吃午饭吧？”

她的身后，如月绞着手帕，不止抬眼娇羞看贺沉月。

贺沉月语气淡淡：“抱歉了，师母。皇上给我的休息时间只有三天，今天正好是第三天。我还有几人想要去拜访，不得不辜负师母的美意了。”

陈夫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