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吧。我头有点疼，他们要是过来了，会吵得我头更疼的。”贺沉月随口说道。

他喝完水，感觉热痛的喉咙好了点。

军医点点头，说：“我猜也是。”

他重新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又嘱咐贺沉月说：“你的伤势倒不算太严重——要不是那么多人看到你从异族大军中杀进来，我真的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这伤势太轻了，就是伤口多了点。别乱动，省得一些伤口裂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贺沉月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军医轻手轻脚离开。

贺沉月躺在床上，昏沉的大脑渐渐有了思路。

他回来了。

回到他父亲战死之前。

他还顶替了父亲贺宗楼，回到了齐尔曼城。

贺沉月睁眼，眼神暗沉坚毅。

他已经迈出了改变的第一步，接下来的事，还需要再斟酌一下。

军医很快回来了。

他一进帐篷，就压低声音呵呵笑起来。

“你知道我去拿吃的时候，那些家伙们是怎么说的吗？他们说我打算用食物的香气来唤醒你。呵，笑话！真正重伤的人，哪里是用食物的香味就能叫醒过来的？”

军医笑嘻嘻地把一碗粥放在床头，扶着贺沉月坐起来，再拿起碗和勺子喂给他。

贺沉月默默接受这亲昵待遇。

不是他不想自己来，而是他的身体现在感觉不是他自己的，不动还好，一动简直酸痛到难以控制。

双手双腿痛得尤其厉害。

手臂抬不起来，膝盖也弯不了。

确实是得靠军医来帮忙吃饭。

喝完一小碗粥后，军医说：“够了，你睡了太久，不适合吃太多。”

贺沉月看着那碗里剩下的小半碗粥，问：“你是想把这些倒掉？”

“不，我最近收养了一只超可爱的小猪，我端回去给它吃。”军医利落把碗筷收起来。

贺沉月问：“小猪？哪里来的？”

“半个月前我路过火头军那边时，发现他们围着一只即将生产的母猪发愁。我给母猪接生了，他们就说小猪交给我养。”军医笑嘻嘻说。

贺沉月瞥一眼军医的笑脸，心知那只小猪长大以后怕还是难逃一死。

他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异族那边怀疑我们大鱼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军医眯眼。

贺沉月说：“我没这个打算。”

“我当然知道你没这个打算——”军医忽然顿住了。

他琢磨了下，小声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贺沉月反问。

军医直言：“你有把握拿下异族？”

“拿下异族之后，我们该怎么办？”贺沉月问。

军医说：“对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还不如暗中跟异族结下盟约，我们有需要的时候，就让他们来攻打齐尔曼。”

这一番话，简直是大逆不道。

贺沉月不由得瞥了一眼军医。

军医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像是在开一个比较大胆的玩笑。

但贺沉月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军医是真的这么想的。

贺沉月起了好奇心：“你不想回家？”

“我早年被我爹娘卖了，不过我运气好，没辗转太多久就被一个大夫买回去了。”军医浅浅笑着，眼里却毫无一丝笑意。

贺沉月沉思一番。他记得这个军医是被齐尔曼城里一个老大夫捡回去的——军医说的买他的大夫，应该是另一位。

贺沉月没有深入去问这个问题。

军医说：“不过后面就来了齐尔曼城，然后加入了你们。我已经没什么亲人了。教授我药理知识的那位老大夫，也早在几年前离世。所以，如果停战了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好。”

贺沉月说：“你可以跟我回京城，你的医术不错，到时候可以留在我府上当大夫……我没有龙阳之好。”

贺沉月发现军医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连忙澄清一句。

军医噗嗤笑出来。“看得出来。”

他当了好几年军医了，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贺沉月面前。贺沉月不可能直到现在，才发现他有异于常人的美貌和优雅迷人的身段。

笑过之后，军医正色说：“我设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我发现那样不太可能。”

他故意停顿了下，眼睛看向贺沉月。

贺沉月动作很小地颔首，说：“我知道了。”

军医见他已经闭上眼睛，知道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他只好拿着收拾好的药箱和碗筷，动作很轻的离开。

——

次日，贺沉月醒来的消息被传开，他住的府邸里挤满了赶来看他的将领们。

贺沉月和他们一一问好。耐心等他们关心他的伤势以后，才提出他目前还需要静养，委婉把大部分人轰走。

最后贺沉月留下了两位副将。

副将甲将贺家父子走后异族大军来袭一事说清楚。

“……人我们已经抓到了，异族大军来袭时，他们被推出去，当了肉盾。”副将甲说起这件事时，口吻没有任何的愤慨和揪出叛徒后的畅快，有的只是感叹和悲哀。

连他们齐尔曼城的守军内部都有问题，也无怪异族人总是锲而不舍要来攻打齐尔曼。

贺沉月说：“战损呢？”

副将甲定一定神，张嘴报出一系列数字。

末了，另一位副将进行了一番补充和总结。

“——目前来说，还可以抵挡昨天那种规模的异族大军大概三次。但是，我们的粮草不够了。”副将乙皱眉说。

副将甲说：“京城那边除了送来八百里加急送了圣旨，说贺将军您不日即将率领两万七千精兵过来以外，旁的事情并没有多说。”

也就是说，粮草没了着落。

贺沉月一直很安静，等这两位副将说完，他才开口说：“现在我们还剩下多少粮草？”

“再支撑三个月左右。”副将甲乙的神情都很忧虑。

贺沉月说：“拿奏折过来，我这就向圣上述说齐尔曼城现今状况，请求更多支援。”

两位副将的神情振奋起来。

贺沉月没法亲自动手，便让一个懂诗书的参谋前来代笔。

参谋依言写了奏折，再呈给贺沉月以及两个副将轮流看过，这才把这封奏折收起来，带回去给其他三个将军看。

如无意外，三个将军都会在这封奏折上签下自己的姓名，再快马加鞭送出去。

贺沉月看到副将们的神情放松许多，个个脸上都带了笑。

他心里轻叹一声。

如果真的能等到支援，前世他的父亲又怎会守不住齐尔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