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就在训练室的隔壁，平时也充当队内会议的临时会议室。

闵应君慢吞吞踱步进来的时候，贺沉月正好在泡茶。

他瞥一眼进门不关门的闵应君，听着隔壁传来的争吵声，淡淡说：“为什么不关门？”

“难得再看到哲友这么有活力的样子，我想多看一会嘛。”闵应君慢悠悠说。

他叹口气，像是遗憾极了的摇摇头：“可惜啊，孩子长大了，不肯让我在一旁看热闹。”

“你还挺恶趣味的。”贺沉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问他：“喝茶吗？”

“嗯。”闵应君见他一直用左手完成这些动作，有些怅然：“你的右手还能撑到下个赛季开始吗？”

“比我想象中更好一点。不过再想像今天这样进行长时间的对战训练，恐怕撑不过一个星期。”贺沉月抿一口茶，语气淡然口吻从容。他放下茶杯，左手轻轻揉着右手腕。

闵应君也喝了一口热茶，差点被烫到舌头。

他忙放下茶杯，嘶嘶呵着冷气，说：“这么烫嘴的茶，亏你能喝得下……凭你的口才，刚才怎么没及时阻止哲友和老张爆发矛盾？”

“他们都需要一个发泄口。”贺沉月揉着手腕，酸痛感时轻时重，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可他的表情和眼神，依然那么温和镇定。

“全哲友的情绪积攒太久了。自从傅轶飞离队后，他为了战队暂时压下那份焦躁的情绪。王圆品展现出来的价值，让全哲友欢欣鼓舞过。可很快就被傅轶飞打破了——傅轶飞过得太好了。”

贺沉月放开右手腕，握拳活动两下。手腕的酸痛感依然，不动还好，一动就痛得厉害。

闵应君听得很专注。

“就像是一对恋人分手了，看对方过得比自己还好，自己就会感到很不爽——全哲友差不多就是这个心态。傅轶飞过得太好了。进入云叶战队那样的强队里，他依然凭借自身实力取得正式队员身份，并且频频被安排上场。看到前队友离开后，进了强队也能混到这种程度，会有人心有不甘，这是很正常的。”

“所以——”闵应君斟酌着，他得出一个骇人的结论：“哲友他该不会也有离队，去别的战队里发展的想法吧？”

贺沉月侧头看他，眼神温和如故，却莫名让闵应君感到一种无声的压迫力。

闵应君紧张得喉结动了动。

贺沉月慢条斯理说：“你找我过来，不就是为了杜绝这种可能吗？”

闵应君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那是真实目的被人直愣愣戳破带来的不适感。

隔壁的争吵越发大声，其中还夹杂着周炳辉的劝说。李明时胆子大，起初跟着劝了几句，被张玮启一阵怒骂后消了声。

王圆品大概是在刚才的对战里生出一点信心。他虚着声音吊着嗓，跟着周炳辉一起劝，居然也渐渐取得了不少成效。

闵应君沉默着，连灌两大口茶水。

贺沉月重新给他斟满。

这个动作优雅从容，茶水落入空空的杯中，慢慢满起来的杯子看得人心情愉快。

闵应君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他竖耳听了一会，忍不住问：“你觉得圆品他……”

闵应君斟酌了几番，却始终没把那个词语说出来。

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贺沉月。

贺沉月说：“他是我找的一个突破口。如果你有意愿的话，我可以稍微指点一下。”

闵应君沉默了。

贺沉月也不觉得意外。

雷霆战队里，队长全哲友还在当打之年，目前才二十一岁；而王圆品的年纪也有十九岁。想培养王圆品当队长的话，那就得找个合适的时间，让全哲友退位。

可是，全哲友会同意让位吗？

真有那一天的话，全哲友估计是存了退役的心。

——宣布完退位，紧跟着就会离立刻宣布退役。

这绝不是闵应君想要看到的。

雷霆战队的风格一向强势，王圆品擅长的游戏角色职业已经跟战队画风不太一致。

闵应君能同意让王圆品成为正式队员，不过是看在他的长相足够帅气，自身实力也相当出众的份上。

贺沉月明白闵应君的心思。

因此他也没有让气氛就此沉寂下去。

贺沉月说：“想彻底改变雷霆战队，凭借这一次争吵，是不可能达成的。最多只能让他们看到自身的问题所在。改变是必然的，每个人都得有所改变，才能让雷霆战队变得更加和谐。老板，你也该做出改变和决定了——一直放任某些人的行为，对战队的未来发展来说，是很伤利益的。”

闵应君动了动嘴唇。我只是把这个战队当成挣钱的工具——可他发现，他说不出来。

他已经改变这个想法了吗？

闵应君愣住了。他垂下眼帘，恍惚间想起初见全哲友他们时的情况。

一个个毛头小子满眼希冀憧憬，背着行囊站在他面前，齐声喊他“闵哥”……

一开始，闵应君没想到雷霆战队会走上花美男的路线。

他只是按部就班的建立俱乐部，建立战队，集结队员，报名，然后参赛——

雷霆战队一开始是没这么多花美男的，正选队员跟其他电竞战队一样，多是宅男。

直到全哲友他们加入。

这一批新生代选手初次亮相，就引来诸多关注——以全哲友为首的雷霆战队，相貌英俊，实力不错，实在很容易吸引女粉的关注。

雷霆战队的第一批粉丝就此出现。

闵应君很惊喜。

他发现了吸粉的秘密，因此有了后续一系列操作。

身在电竞圈的全哲友等人，却过着娱乐圈大明星一般的生活。他们的收入比同游戏类型的战队高了数十倍，生活也更加忙碌丰富，花费在游戏训练上的时间更少——这或许是他们的实力一直停留在在中游的原因。

闵应君乐呵呵看着他们成长，对当中一些成员的行为视而不见——比如傅轶飞频频越界，近乎揽去队长该负担的所有职责；比如李明时的上蹿下跳，比如张玮启一直以来将全哲友的战绩视为他自己的“成果”……

他所忽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那么现在为什么会忽然幡然醒悟过来呢？

闵应君感到了困惑。

他喝了茶，又用不经意的口吻说出他的困惑：“为什么会觉得我现在不会再放任他们这样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