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美成了人嫌狗厌的存在，她下了工就待在家里闭门不出，憋得狠了，人脾气越发不好，时不时传来她打骂魏英子的声音。

太可怜了。

有住在附近的人上门劝说张丽美不要打小孩，被张丽美骂了回来。

“谁家的小孩没挨过打？我管教自己的孩子，这是我们的家事，我是她亲娘，爱怎么着怎么着！”

“一个赔钱货而已，就该多干点活，以后嫁了人去到夫家才过得好，我这当娘会害她？”

“我又没打你家的小孩，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眼睛长在我家院子里了？是不是连我里面穿的裤衩颜色都知道？”

……

久而久之，再没有人上门劝。

魏飞只觉每天过的日子鸡飞狗跳的，下了工回到家就听到张丽美那尖锐刻薄的声音，夹杂着魏英子的哭泣，还有魏伟煽风点火凑热闹的声音，烦的头都大。

越来越不爱待在家里。

与之相反的是，魏肇跟魏晋的日子。

脱离魏家，这日子真的越过越有滋味，魏晋再也不是那副小瘦猴子的样子，脸颊长了不少肉，身高也长高不少。

身上穿的衣服是林露买的，贴身好看又舒服，人也很精神，走在路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魏飞好几次远远看着，都不敢上前相认。

魏肇分家的事情没有传多久，一个星期后，被上坳村拐、卖、妇、女的事情彻底覆盖了。

谈起上坳村，谁不得唾弃一句。

魏大福更是借着这事，给全村人上了堂思想教育课，拐卖妇女、儿童是大罪！他绝对不允许村里的人出现这种事情，也不允许村里人动这样的心思。

说到拐卖儿童，他还看了眼张丽美。

张丽美被他看得心缩了缩，心中叫苦。

她哪里知道卖小孩的罪真的那么严重啊！她又不是没有见过卖小孩的，她还没嫁人前就看到有人家养不住孩子，把孩子送了人。

家里孩子多，又养不起的家庭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做的，既能给孩子换个好的家庭，又能得到一笔钱，也没有谁说什么啊，怎么世道就变了。

张丽美心里升起一股庆幸的情绪，还好还好，她没有成功，不然就要蹲局子了……

魏飞像是被人抽掉灵魂一样，整个木木的。

张丽美对他的反应没有起疑，魏飞这段时间都这样，她估计是被魏肇气的，没缓和过来，便小声嘀咕骂了魏肇几句。

魏飞听到魏肇的名字，下意识在人群中寻着魏肇。

魏大福召集全村的人一起开会，魏肇会在现场。

只见，魏肇锐利的目光透过人群看向他。

魏飞蓦地愣住，心跟着缩了缩。

跟张丽美同样的心情，有害怕、有恐惧，唯独没有庆幸。

魏大福散完会，魏飞见到魏肇。

这是自从那次闹了一顿后，他们俩第一次面对面讲话。

往日魏肇跟魏晋远远看到他就走，不乐意看到他。

魏飞心里酸涩。

“魏肇……”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魏肇打断了。

魏肇扯了扯嘴角，“你想说什么？向我娘道歉？不需要了。”

魏飞宛如雷劈一样，表情痛苦又扭曲。

“我、我……我不知道她……”

他说得艰难，在魏肇越来越冷的眼神中，彻底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魏飞仿佛看到了那个浑身是伤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跟魏肇极其相似的眉眼，看向他的目光永远是冰冷的，高傲的……

他是喜欢魏肇他娘的，不然也不会想尽办法强行把她留下来当媳妇，但她太冷太傲了，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软乎话，甚至平日里也不怎么和自己说话。

哪怕有了孩子，也没有改变她对他的态度。

他很生气，却没有什么办法。

比起魏肇他娘，张丽美是传统的女人，会讨好他，会说软话，对他很热情，所以在她难产死后，他立马娶了张丽美。

对跟她长得相似的魏肇，以及让她难产死的魏晋多有忽视，任由张丽美磋磨他们，其实算是在报复魏肇和魏晋，同样是在报复那个高傲的女人。

他看着魏肇和魏晋在张丽美手底下过得很惨，诡异又变态地产生了一种痛快感。

他时常想，要是魏肇他娘在天有灵能看到，说不定会后悔自己早死。因为她早死，他才娶了张丽美，进而让张丽美有机会磋磨她生的两个孩子……后悔好啊，后悔了就能好好跟他过日子了……

他不知道她是从上坳村出来的……

“你一句不知道就可以轻飘飘揭过？”魏肇冷笑：“你跟上坳村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他娘拼了半条命也要从上坳村出来，结果剩下半条命又落在魏飞手里。

几乎是从一个狼窝跳到了另一个狼窝。

魏飞瞪大眼睛，没有反驳。

他再没有借口，掩饰自己恶劣的行为，消缓他的愧疚心。

时间像是凝住了一般，像是过去了一会儿，又像是过去几个小时，魏飞找回自己的声音，目光略带哀求地看向魏肇。

“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你能不能不要举报我……我是你爹，你不能这样做的，魏伟还那么小，还没有长大，他也是你的有血缘的弟弟啊……”

魏飞以为魏肇知道了这件事情，会趁着这个风头举报自己。

要是魏肇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不管是公安，还是族里的人都不会放过他……他还怎么在大队活下去？

他只能祈求魏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魏肇心一阵阵泛冷。

他想大义灭亲，让魏飞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他娘死前曾和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上坳村的罪恶得到曝光，不要把魏飞做的事情说出来。

不是为了保护魏飞，而是为了他跟魏晋——若魏飞蹲了局子，或者事情被曝光出去，绝对会影响两人的生活，以后不管是做什么都会遭受许多不公与非议。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未来过得不好。

她让魏肇忍。

所以魏肇忍了，没有举报魏飞，但他不想魏飞太得意，他要让魏飞永远活在愧疚、被良心谴责的不安以及害怕面临牢狱之灾的恐惧之中。

“有血缘关系的不只是魏伟吧。”魏肇脸色紧绷，唇角紧抿，忍着心底翻涌的巨怒，说：“魏英子是你的孩子吧。”

“你在胡说什么？”魏飞震惊，矢口否认道：“不是我的孩子！你别胡说！”

魏肇嗤笑了一声。

“魏英子比我小6岁，那个时候你就跟张丽美好上了吧？1970年左右，我娘刚怀着魏晋，吃得不好，你还把家里为数不多的粮食给她了吧？”

“别把别人当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那么着急娶那个女人吗？我娘刚死一个月，你就把人娶回来，怕迟了肚子藏不住吧？”

魏飞脸色白得跟纸一样，魏肇的话宛如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肉。

他嘴唇颤抖，掀了掀眼皮，怎么也不敢与魏肇对视，磕磕巴巴地说。“我、我……魏英子不是我的孩子，魏肇你不能这么想我……”

魏肇只问：“不是你的孩子？那你告诉我，那个女人为什么会离婚？”

魏飞眼神飘忽不定，说：“你后娘她也没有办法，那时候日子艰难，她前夫家过不下去想卖掉魏英子，她才离婚的，嫁给我也是因为……因为我家日子过得去……”

满嘴谎言！

魏肇对有这样一个爹感到厌恶，他表情越发冷漠，眼神淬了冰一样冷。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被赶出来的！连带着魏英子也被是赶出来了！因为那家人知道张丽美偷了野男人，觉得魏英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孩子，所以把那对母女都赶了出来！而张丽美被赶出来后，就嫁给了那个和她搞破鞋的！”

偷人！

搞破鞋！

魏飞面色最后一丝血色消失殆尽，他怔忪地看着魏肇。

他无法否认……

事实就像魏肇说的那样。

魏肇揪着魏飞的衣领，像拎鸡仔一样轻松简单，他目露凶狠地凶光，道：“别来管我的事，惹了我，我把你做的肮脏事全部说出去，拐骗妇女、搞破鞋……你说你会落个什么下场？记住我的话，你要是管不住你那一家人，再来招惹我，别怪我心狠了！”

魏飞已经被打击得整个人失去反应，看着魏肇，沉默半响，说：“好，我不管你，你别把事情说出去。”

他惜命惜面子。

魏肇早就料到他会同意，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盯着吓得脸色惨白的魏飞，最终还是难掩怨气与恨意，说了句话。

“你说魏英子不是你的孩子？谁知道是不是？你说，魏伟是我有血缘的弟弟……呵，你又知道他不是那个女人前夫家的孩子？别忘了，他可是没满月就生出来的。”

说完，魏肇便转身离开了。

魏飞怔在原地，看着魏肇决绝的背影，心中琢磨着魏肇说的话，心中蓦地大震，继而又大怒！

他敢保证魏英子不是自己的孩子，当年他跟张丽美认识的时候，只是把她当作魏肇他娘的替代品，每次在魏肇他娘身上得到冷遇，他喜欢去找张丽美说话。

那个时候，他绝对没有跟她搞在一起。

直到魏肇他娘怀着魏晋那年，他耐不住寂寞跟张丽美搞在一起，张丽美不小心被人发现了，她男人把她赶了出来，张丽美只能来找他。

还说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怕逼急了她，自己也落不得好，所以在魏肇他娘死后一个月就把娶了回家。

完全没有想过魏伟会不是自己的儿子！

是啊！魏伟不是足月生的！九个月就出来了，可看魏伟从小到大健康得不行，现在长得又壮又胖，哪里像是不足月的！

如果魏伟不是自己的儿子，那他这些年……都替别人养儿子了？

魏飞脸色不变，脸皮抽搐，恨不得立马回家去质问那个婆娘！

魏肇走远，他对魏飞会有怎么样的表情没有丝毫兴趣。

不管张丽美那两个孩子是不是魏飞的种，这一根刺他都要深深扎在魏飞心上。

他知道依着魏飞多疑以及对女人强烈控制欲的性子，肯定会怀疑张丽美，根本不需要自己再多说什么。

其实他也不确定魏伟是不是魏飞的孩子，但这不妨碍他提出疑问。

只要有疑点，魏飞肯定会顺着这条线去找答案，至于结果如何，可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最好闹吧，闹得那个家鸡飞蛋打、支离破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