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姬歪着头靠在容凡胸前闭上了眼睛，深深的记着这感觉。

直到容凡换了个姿势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

允姬睁开眼盯，着漆黑的屋顶发了一会儿呆，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床塌。

她穿好衣服，站在塌前借着微弱的光贪婪的看着熟睡中的容凡。

刚毅的脸颊，直挺的鼻子，微黑的面庞，微微蹙着眉，似乎在做什么不太开心的梦。

允姬伸手想帮他把额头的一缕头发捋好，又怕惊到他，把手缩了回去，她站在那看了又看，咬咬牙转身轻轻地离开了。

关门上的那一刹那，她不舍得又看了一眼微蜷在塌上睡得安然的容凡。

那么好的容凡，她不能再伤害他，她下定决心，轻轻的关上了门，踏上了不知通向何方的小路，那是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路，据说会遇到山里的妖魔。

她沿着荒草丛生的小路一直走，向森林的最深处走着。

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她想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凡人的生活么？

不，她没有那么想，她什么都没想，除了容凡她不想跟任何人一起生活。

既然她是个妖精，她也许还能过妖精的生活，独自呆在阴暗没有人的地方，吃些野兽杂果，慢慢死去。

那森密可怕的古林里是不是都是妖精？去那里是不是就可以了？

没了什么希望，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黝黑林子里，时不时传来些仿佛鬼哭狼嚎的声音，若在平时她早躲到容凡身后了。

而今她一个人平静的走在不知前方是什么的黢黑的小路上，淡定的不像个娇弱的女子。

她没了魂一般也不知道累，就那样一直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林子里异常安静，连鬼哭狼嚎的声音都没了，只偶尔传来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的声音。

允姬才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个蜿蜒盘旋的大物，黑暗中十几只绿幽幽的眼睛诡异的在空中荡来荡去，一阵轻微的撕裂声又传来，这怪物似乎正在吃什么东西。

允姬想也没想到过，会有这样庞大的妖怪，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愣愣看着半空中十几只绿莹莹的眼睛。

周围竟突然有了些濒死的平静，妖怪也不吃东西了，似乎注意到了允姬。

允姬绝望的想，就这样去了也好，不然很怕忍不住还要回去。

想到这儿，她反倒没那么怕了，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头顶传来轻微的声音，一口浊气喷到了允姬头上，混杂着恶臭血腥，她抬头看去，两个拳头大的绿眼睛正好奇的悬在她头上，瞳孔圆圆的，竟有些说不明的懵懂。

允姬闭上眼，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那怪物竟一点也不动作，似乎对她并无吃掉的兴趣。

“你不想活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

允姬愣了愣睁开眼睛，头上的那两只大眼睛不见了，似乎回到了高处。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活了？”允姬仰头问。

“我不就在你面前，我能闻出来。”那声音道。

腿有些麻了，允姬挣扎着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密实的树林里几乎没有什么光，她适应了这里的黑暗，看到眼前的庞然大物似乎是一条巨大的多头蛇。

“你不打算吃我么？”允姬道。

“我并不差你这一口，寻死之物吃起来并不美味。”那声音说的诚恳，像真的在评价什么食物。

“你是妖么？”允姬苦笑，想被吃掉，竟也遭嫌弃。

“算是吧。”那声音笑道。

“你能看出来我是什么妖么？”允姬道。

“有意思，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允姬默然摇摇头，也不知道那妖能不能看到。

“我帮你看看。”说着一段滚圆粘腻凉凉的东西搭在了允姬的肩膀上，一会儿那声音又道：“你是水族氐人的后代，血统不纯，混有凡人的血。”

“水族氐人是鱼妖么？”允姬道。

“呃，算是吧。”那声音似乎觉得鱼妖很不屑提起，随意道。

允姬没有再说话，退了几步靠在树上，心想：原来是鱼妖，父亲也是鱼妖吧。

“怎么？发现自己是妖不想活了？”那声音不知怎么竟来了兴趣，想逗弄允姬几句。

允姬依然没说话，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惹怒眼前这大妖，被吃了而已。

“何必呢？妖比凡人活的久，活的自在，你何必自寻苦恼？”那声音又道。

“你不明白。”允姬低声道，“呕”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来。

“你看你都怀孕了，先把孩子生下来吧。”

“我，我怀孕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才不是帮你看了么……”

瞬息的沉默，允姬“哇”的哭了出来：“我该怎么办，我都这样了，我的孩子跟我一样怎么办？”

那庞大的影子似乎吓了一跳，忽的不见了。

允姬全不在意，垂着头一抽一抽的哭着。

一个影子默默站在了允姬面前，皱着眉头极不耐烦道：“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呢？氐人自有氐人的活法，照你这样，你的族人都不要活了么？”

“我只想跟我相公一起生活，可是我这个样子又会吓到他，又会害了他，现在我又怀了孩子，孩子长大了像我一样该怎么办？”允姬抽抽噎噎的说着。

“孩子怎么会跟你一样呢？你是因为才知道你是妖，接受不了。你早点告诉你的孩子不就完了么？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做水族，说不定她很乐意呢。”

男子很不理解的看允姬抽抽涕涕的样子，又不忍离开耐着性子道。

允姬听了困惑的停止了抽泣，抬头看向男子，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庞然大物已经变作眼前的翩翩公子。

这公子看起来倒是容貌清隽，体态风流，别有风姿，与刚才那庞然妖物的样子截然不同。

“你，你喜欢做妖么？”允姬磕磕巴巴问道。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活的比人长，会的比人多，比人厉害，能吃的东西也比人多，你觉得哪里不好？”男子道。

允姬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只想跟我相公一起，不想活的更长，不想会的更多，也不想比别人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