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踌躇一下，担忧的看一眼只能退出去，她在要关上殿门时，里面传来太后冷凝威严的声音。

“传哀家懿旨，任何人不得踏入偏殿一步，哪怕是皇帝！”

碧珠心里惊慌，但只得恭敬垂首，“奴婢遵命。”

郑若依再转头看着半睁开眼瞧着她的青蓝，脸上的厉色与冷寒瞬间消散，满目柔光。

“主子，青蓝要走了……”

郑若依强撑出来的清浅笑意，在听到耳畔这句虚弱的声音，瞬间脸上笑容如同稀薄的纸四分五裂，她悲痛欲绝的哀求。

“青蓝，你不要走好吗？”

青蓝摇头，静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脆弱满是痛苦的面容，缓慢的说道：

“主子如今是太后娘娘了，陛下孝顺，是您亲生儿子，再没人会欺负您。

如今您再不需要于皇宫中如履薄冰，青蓝也能放下心了……”

郑若依的呼吸秉着，看着眼前青蓝枯败的脸庞，只觉得心里不断的抽痛。

她张嘴，却艰难的吐不出声音来。

而青蓝昏暗眸子里的担忧不舍之色，那般清晰。

“青蓝知道没有了自己，很早以前您就不会如何，但总是不放心。

就怕再出事，主子身边没有个人陪着，所以青蓝告诉自己要好好的。

而现在，青蓝真的撑不下去了，如今没有了自己，主子会很好。

但青蓝就是不放心呢，青蓝就怕有时候天冷了，有宫人提醒你，但您就是觉得不够冷，不需要加衣。

更怕有时候您又觉得御膳房的菜还是不合口味，那时青蓝却再不能给您做了。

您在宫中没有危险，但青蓝担忧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郑若依心如刀割地紧握住青蓝的手，随时她一字一句说出来，似乎心里就多了一道裂痕。

“青蓝你不要怕，我会好好穿衣，宫人说该穿了我就听话，我、我不喜欢吃御膳房的菜，但是、但是我会吃的饱饱的！

我听话，都听，你不要走！好不好！”

看青蓝努力忍住痛苦不闭眼，郑若依心里的巨大恐惧一层层加剧，却又是泪不成声的哭道：

“……青蓝不想走，也得走…你还是要走了，你不要怕，不要不安心…我还是会乖乖听话的……”

青劳勉强的回握郑若依的手，身体感觉已经那般的稀薄。

但这样还是发觉到她主子握住她手的时候，比她这将死之人的手还要来的冰凉刺骨。

“但是、青蓝还是不能放下主子……”

郑若依再也忍不住了，她覆到青蓝的身上嚎啕大哭。

“青蓝我不要你走！我怕你走，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她这一生也算是波澜起伏，穿越来入宫选秀，经历于风光中瞬息跌入低谷，然后心智成熟，一直笑到最后。

如今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对于任何事都可以面不改色从容应对。

但那是她知道，她太多的脆弱都记挂在看似只是她贴身宫女的青蓝身上。

知道她一旦出事，自己再不能冷静，她害怕着逃避着，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明明三年前陛下去世，她心痛却憧憬着以后她们二人可以在一起，再不需要小心翼翼，可以做太多美好的事。

“娘娘说过的，这世界很大…以后可以看过万里山河，可以望过星河璀璨，可以赏过夕阳西下……

主子说要带青蓝一起看……

主子不要难过，青蓝不能陪在您身边，但还有其他人的，您就将青蓝那一份看过好不好？

然后在很久很久的很久以后，您再慢慢的说给青蓝、青蓝会一直在那等着的，您别急……”

郑若依摇头，手紧紧抓住青蓝的肩膀，泪水淹没了她的眼睛，她一字一顿道：

“不好！听青蓝说的，我要照顾好自己，我要乖乖听宫人的话…这些都可以。

但是没有了你，那些都再没有了意义，我不需要看这世间有多大！”

你在，世间很大，也很小，你填充着我的世界，我带着你看更大的世界。

而你走了，世界褪去色彩，通通都没有那般的美。

青蓝摇头，暗淡的眸子依旧带着往日那般无奈，气息渐渐淡薄。

郑若依呼吸滞住，心里几乎要窒息过去，脑海中、全身心翻滚着排山倒海般的恐慌。

突然目光带着孤注一掷，她紧紧的看着青蓝无神一双眼眸。

“青蓝！我不是你的小姐、”

“我是郑若依，又不是郑若依，青蓝你知道吗？”

青蓝原本已经要就这般的睡过去，听了这话，她挣扎着抬起重如千钧的眼皮。

就这么直直的撞上她侍奉一辈子的主子的眼里，她嘴角缓缓的扬起。

郑若依只听耳畔那道如清风般的声音：“是……小姐是奴婢的主子，你是青蓝的小姐。”

郑若依用力的看去，目光穿过眼前的层层水雾，对上青蓝昏暗眸子里的了然于心，她声音干涩道：

“青蓝…你知道？你知道……”

青蓝勉强点点头。

郑若依隐忍着悲痛，“所以你对我…不是因为这具身体？”

青蓝挣扎着抬起手指，若有若无比向她榻边上的窗户。

郑若依手背摸过脸颊，泪珠在空中闪过晶莹的一抹微光后，她探起身推开窗户。

暖春时节，风和日丽，偏殿外面花团锦簇，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飘渺的声音混杂在其中，“那时小姐是主子，而您原先也是那样。

但后来…就如您所说的，青蓝大不敬的也在心里如您那般，青蓝是您的青蓝，您是青蓝的小姐。

你、是我的小姐……”

郑若依紧紧抱住青蓝的肩膀，又哭又笑，这是得到了回应吗？

可是、可是在往后一截人生路再没有她了，又怎么会是得偿所愿！

任何的任何的幸福也只有她在的时候才是啊！

郑若依爬上床榻，双臂伸直护在青蓝枯瘦的背后，然后二人直对面，她紧紧的看着她，嗓子眼发涩，哽咽的问道：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青蓝为男，我为女，好不好？”

在青蓝暗淡、已经逐渐消磨去光芒的目光下，郑若依又艰难的问道：

“也可你为女，我为男，或者依如现在这样…好不好？”

青蓝没有回应她。

她闭上眼睛，自唇角溢出若有若无的一声：“小姐……”

郑若依整颗心如坠冰窖，身体僵硬冰冷。

她就这么看着青蓝在闭上眼睛前一息，眼里所有化为虚无，嘴角微微上扬着，面容蜡黄，但依旧那般的平静平和。

那一瞬间她眼里一切化为虚无，带着她的一颗心似乎也要消散了。

而这一刻，青蓝眼睛完全闭上，她连她眼里的虚无都再看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