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后，宫慕影无论看到哪个女子，都觉得是苏扶瑶。

一句“你回来找我”，道尽了他的相思之苦，却道不尽世事无常。

甄玉儿闻言一怔，当即扯下盖头将脸凑到宫慕影眼前。“你……好好看看清楚，看我到底是谁。”

没想到宫慕影这个时候都还对苏扶瑶念念不忘，甄玉儿怒火中烧，更有强烈的屈辱从心底铺盖地席卷而来。

她是相府千金，之骄女，论出身，论修养，论样貌，那个粗鄙庸俗的苏扶瑶连跟她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樱甄玉儿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宫慕影的眼里心里始终只有苏扶瑶。

甚至宫凌霄，在提及苏扶瑶时眼中也流转着奕奕神采，那是跟她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对一个寻常女子如此上心，反而对那么出众耀眼的她视而不见？

甄玉儿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你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你……”

宫慕影含糊低语，却因甄玉儿离得近，以致于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落尽她耳朵里。

双手颓然下垂，任由宫慕影跌在地上。甄玉儿踉跄后退了两步，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你当然找不到她了，因为她已经死了。五马分尸身首异处，死状极其惨烈，最后抛尸山林，让饿狼野狗果了腹，连一根骨头都没留下。”甄玉儿咬牙咒骂着泄愤，心里却并没有好受一些。

算了，这个时候逞口舌之快没有任何意义。既然已经完婚，那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七皇妃，纵使暂时还得不到宫慕影的心，她也要先得到他的人。

撇开别的不，宫慕影的人品确是不错。到时候木已成舟，就算他的心另有所属，想必也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不管是太子妃，还是未来的皇后，都非她甄玉儿不可。

平稳了心绪，甄玉儿拖着一袭繁重的裙摆走到桌边，倒出两杯酒。两杯各饮一半，再合两个半杯为一杯，督宫慕影面前，抬起他的头直接往嘴里灌。

“喝吧，这是咱俩的合卺酒。喝了这酒，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纵是挫骨扬灰，也要混在一起。你宫慕影，这辈子都别想跟我撇清干系。”

甄玉儿灌得有些急，宫慕影呛得连连咳嗽。她突然心生不忍，又去给他倒了茶来。喝了茶，烂醉的宫慕影像个孩子一样躺在地上安静睡去。

红烛摇曳，昏黄的灯光给大红的新房平添了几分暖意。甄玉儿垂手站在宫慕影面前，像是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一而再而三的做着深呼吸。

时间随滴落的烛泪一同流逝，梆子声远远传来，已是四更。

甄玉儿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双腿，终于蹲下身，费力的把宫慕影扶到床上。

对枕上绣着戏水的鸳鸯，大红锦被上绣着飞舞的龙凤，就连装合卺酒的白玉瓶身上都贴了喜字。屋里的一切都在提醒甄玉儿，今晚是她和宫慕影的洞房花烛夜。

她嫁人了，要从姑娘变成人妻了——就在今晚。

甄玉儿瞬间红了脸，葱玉般白的手轻轻拂开宫慕影脸上的头发，竟望得有些失神。

女儿家内敛矜持，因此她从未这样细细的打量过他。以往匆匆几眼，只觉得这男人生得白净，并不如那些乡野村夫一般黝黑。浓眉大眼，样貌倒是出众。

此时细看，发现他眼睑下倾覆的睫羽竟如姑娘家一般浓密卷翘。鼻根高挺如脊，皮肤白皙，薄唇是清淡的菱粉色。脸部棱角分明，与剑眉相应，缓和了五官的秀气。

原来，她的夫婿还是个美男子。

脸上红潮更甚，甄玉儿按照出嫁前母亲所教，心翼翼的解开宫慕影的腰带。再是将大红喜袍、深衣、中衣一一褪去，只留了件贴身。

该自己宽衣解带时，甄玉儿才惊觉自己还顶着凤冠，忙扯过被子给宫慕影盖上，下了床来到妆台前摘去繁琐的发饰。

再上床时，她已吹灭了屋内所有的烛火。光线骤减，却有月光翻窗而入，正正投在床榻之上。

褪尽华裳，甄玉儿倾身而上，主动吻住宫慕影的薄唇。心在胸腔内狂跳不止，一个未经人事的闺阁姐，吻得生涩而艰难，却倔强的不肯松开。

缺氧驱逐了几分醉意，宫慕影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定定的瞧着那近在咫尺的清丽容颜。

甄玉儿当场愣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却不知自己的脸落在宫慕影眼中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是梦吗？宫慕影突然轻轻的叹了口气，一个利落翻身将怀中温软压在身下。

月光清冷，却盖不住满室的炽热和柔情。

一夜销魂，一室旖旎。兴不尽，夜不尽，不明。

满月高悬，银辉遍洒。微风徐来，生人忌的镜湖又化成了一片碎琉璃。

“还不回去么？”苏扶瑶抱着一件裘袍来到宫凌霄身后。“都在这儿待一了，饭也不吃，喝西北风能管饱吗？”

宫凌霄淡淡一笑。“你都知道了吧？”

甄玉儿和宫慕影今大婚的事，她肯定已经从应棠他们口中得知。

“嗯！”苏扶瑶给他披上裘袍，豪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所以才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吹冷风。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有句话怎么来着……啊，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不是这样的。”宫凌霄否认。他并非是因为甄玉儿嫁给别人而伤心难过，恰恰相反，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关于他和甄玉儿的过往，从表面上看确实是甄玉儿先放了手，可实际上，他的心早就动摇了。

宫凌霄不想面对的，正是暗暗松气的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在对甄玉儿的感情上。

“什么？”寒风刺骨，苏扶瑶哆嗦着自我发热取暖，一时没有听清。

“……没什么。”宫凌霄摇头，突然扭过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问她：“我不是皇子了，你也当不成侧妃了，如今这样的日子还过得惯吗？”

“有什么过不惯的？本来就是假的，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的。”苏扶瑶不以为意的摆手。

其实她还真的有点不习惯。自从来到琉璃落境，每粗茶淡饭，她真的好想念宫里的八宝鸭和紫玉糯。

“是啊，本来就是假的。”宫凌霄低声呢喃，不禁有些失神。

“可是，我反而希望那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