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弦每周都会抽出点时间去医院陪林静素待一会儿，顺便也会询问主治医师林静素近段时间的病情。

从主治医师的办公室出来，欧阳弦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依旧是寡淡清冷的一面，他站在楼梯口边上的窗户前往外看了眼今天格外灿烂的阳光，这阳光再灿烂，却也照不到他的心里去。

“少爷？”

身侧楼梯上，是雪姨不太确定的一声呼唤。

欧阳弦收敛了情绪，转过身去，雪姨一脸的欣喜，她手上还拎着给林静素打包好的早饭，快步爬上楼走到他身边。

“少爷，今天也是来看夫人的吗？”雪姨视线往欧阳弦身边看了看，又问道：“大小姐没有来吗？”

“姐姐没空。”

欧阳弦伸手去接雪姨手上给林静素打包好的早饭，视线往里看了眼，雪姨跟在他身侧，边走边跟他说话：“夫人这段时间胃口变得好多了，今天早饭我就多做了些……”

雪姨又问他吃过早饭了没，欧阳弦不做声只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病房门口，雪姨正要推门进去，欧阳弦却忽然制止了她的动作，雪姨不解，便要询问一声，只是一个“少”字刚出口，就见欧阳弦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嘴巴上，示意她别出声。

病房的门上有一小截玻璃，从外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屋里面。

此时，欧阳弦正站在病房门前，视线透过那一小截的玻璃看到了正站在窗户边往外看的林静素身上。

女人身上还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长发批发在脑后，她双手抱着自己，有些可怜且孤单的站在那里。

安静的样子，处处透着悲伤。

欧阳弦就这么看着，忽然间就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而往日艰难竭蹶的情景，也一再拉着记忆倒退再倒退。

记忆里，母亲精神失常之后，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一直都是疯癫癫认不清人说着胡说叫嚷着欧阳冲锋的一面。

这样安静到沉默寂寥的样子，似乎只在欧阳弦八岁之前才有的一点点模糊记忆。

“雪姨，我妈最近怎么样？”

欧阳弦退开步子，等到雪姨走近之后才小声询问道。

雪姨略微想了一下，才道：“夫人最近倒是没有经常发病，整个人也就显得安静沉默了许多，有时候看着我，我都会觉得，夫人她是不是已经好了，可等我再仔细看她的时候，她却又是那样一副认不清人嘴里喊着老爷名字的样子，唉……”

话音到这，雪姨看着欧阳弦不免就多说了几句：“少爷，您跟大小姐要是有空，一定要常来看望夫人，毕竟她还是你们的母亲，也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她现在这样，最需要的就是亲情的陪伴……”

欧阳弦只听着，并未做声，视线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那个还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站在窗边的人。

恍如隔世。

铃声打破沉寂，欧阳弦掏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寂寥的眼终于出现一抹淡淡的光，像阴沉沉的天边划开的一道云彩，暗淡中带着渐渐明晰的亮。

雪姨微微诧异，就见欧阳弦已经滑动屏幕将手机贴在了耳边。

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雪姨只隐约听着欧阳弦一贯清冷的嗓音，似乎被蜜糖柔和了些许，声音中带上了少有的温柔。

如果手机那边的人不是欧阳姝，那还有谁能让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欧阳弦显露出这样温和的一面呢？

看着那道远走的背影，雪姨心间微感欣慰，拿着欧阳弦递回给她的早饭，推开了病房的门。

林静素依旧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窗边，雪姨将早饭放下，脚步轻轻的走到林静素的身边，生怕动静太大吓到林静素，雪姨连开口的声音都一再放轻。

“夫人。”

林静素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似乎也没有听到雪姨的声音，雪姨微微皱了皱眉，又轻声叫了她一声。

“雪、雪……”

林静素张了张嘴，声音沙哑难听，雪姨眼眶红了红，还是努力在嘴角边挽出一道笑容，她伸手去搀扶林静素，脑袋不住的点着。

“嗯，小姐，是我……”

雪姨是很早之前就跟在林静素的人，那时的林静素还是林家未出阁的小姐，雪姨伴在她身边，这一伴就是几十年过去了。

“刚才少爷来看过您了，”雪姨一边搀扶着林静素到桌边坐着，一边轻声开口跟她说话，“不过，少爷刚才接了一个电话走了，我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但是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少爷好像很开心，说话的声音轻轻的，眼神温柔，面上的表情也不像平日里那般的清冷，或许，少爷是找到了让他可以敞开心扉的人了吧……”

病房里，只有雪姨跟林静素两个人，偌大的空间，林静素动作优雅，小口小口的进食，唯有雪姨轻轻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响着，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个人在陪伴，也不至于孤苦伶仃。

嘴角挽起一道弧度，她冲着雪姨温柔娴静的笑了笑。

时间，又似乎被一只大手拽着往后不断的倒退，回到了她还是林家小女儿时的模样，天真纯粹，温婉动人，见一人，入了心，便是一生。

也不管前路是繁花似锦，还是万丈深渊，她倾覆此生，如飞蛾扑火，最后，尝尽世间百态，人心险恶，再回不到过去那个单纯少女的模样。

“我跟少爷说了，让他和小姐一定要经常来看望您，少年虽然不言一句，但是他跟小姐，还是每周都会过来看您，有时候是一起来的，有时候是单独来的，可见他们心中还是将您当成他们的母亲，夫人，您可一定要尽快好起来啊……”

雪姨的声音还在耳边一字一句清晰的响着，林静素也不知是否听到了没有，听进去了没有，她只是吃着饭，便红了眼眶。

岁月未曾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历经家破人亡，丈夫背叛，又怎能还是不问世事的少女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