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被魔法筑造的高墙所圈定的区域在下一秒和世界脱离。这地方本来就算不上是物质世界的一部分，所以在分离时对德威特来说也更轻松。

灰暗的天空裂开了黑色的缝隙，集市、以及集市所处的整片空间被吞没，宣告这片地界正式进入了虚空。

“跟一个生活在过去千年前，现在又出现在历史课本里的人聊天很有意思，”德威特轻轻活动骨骼和肌肉，他说道，“这是我刚才和你友好交流的一个重要原因，同样的，就像你在等着自我修复，我也在布下封锁，因为我这个时代，也有一个跟你一样，会制作魂器，并且做了多个魂器的蠢货……一想到要到处找魂器，就有一种……在灯光下忽然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蚊子的感觉，让人心神不宁，难以入眠，而为了内心的安宁，我怎么可能再给你逃窜的机会？”

卑鄙的海尔波冷笑道：“如果我逃不走，那你也走不了，你口中的无处可逃究竟是指的谁呢？”

“不不不，你说错了，”德威特严肃地指正道，“我对虚空略有了解，也可以使用一些虚空之力，如果我想，我可以随时带我想带的人回到物质世界，无处可逃的人是你，也只有你。”

卑鄙的海尔波显然不善言辞，他想不出来还击的话，没皮肤的脸也显露不出来什么愤怒或者难看的表情，此情此景，真正切实有效的表达意愿的方法还是力量，也就是魔法。

于是海尔波念起了咒语，同时举起了手臂。他那条手臂指向上方，在不存在任何东西的虚空之中出现了滚滚黑云，象征死亡的绿色雷电在其中翻涌。费埃尔女士见状立刻举起魔杖，同样对准天空，唤来银色的雷霆与之对抗，两人的魔法在争夺支配上空的权利。

集市里的人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古代魔法和现代魔法的直接对抗，他们看到绿色的闪电织成布，这是海尔波试图用强大的法力获取优势。银色的雷霆束成矛，费埃尔女士借助闪电本相的力量增幅魔法的强度，刺穿了绿色的电网。两者之间不断摩擦、湮灭，再诞生，。两种不同色的雷霆与闪电破碎成光，短暂地照亮诡谲变换的阴云，从不同角度，接连不断地把阴云张牙舞爪的不同形态投射在虚空的幕上。慢慢的，绿色的闪电像从天上倒灌的河水，一点一点压下来。倘若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最终的胜者无疑是海尔波，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赫敏在同一时刻也举起了魔杖，她在海尔波的周围变出来成编队的全副武装的重甲剑士，并将火焰和冰霜附着在剑士们手中沉重的双手剑上，接着她在外围变出来没有面孔的弓手，这些弓手从地面上拈出来带倒刺的铁箭，搭在弓上，拉满后射出成片的箭雨。

卑鄙的海尔波被箭雨分散了一部分法力，他另一只手在半空中一甩，就像甩掉手上的水一样，赫敏的变形术就被消除，剑士和弓手们重新变成泥土。对海尔波和赫敏这样的巫师来说，解除变形术比使用变形术更简单，如果想获取优势，就得用别的方法——赫敏将变形术和魔咒结合起来使用，她将海尔波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使其像流沙中的漩涡一样不断试图吞噬海尔波。

这样一来，海尔波虽然仍然可以解除魔法，但不能再像解除变形术那样瞬间完成，解除魔法变成了一个魔力对抗的过程。想要吞噬海尔波的泥土在没到他的脚踝处便难以再取得进一步的成果。

当然，赫敏不会就此停手，她还有余力，她还可以将风塑形，把风拉细拉薄再拉长，化作数道锋利的线切向了海尔波。

卑鄙的海尔波可以察觉这样的攻击，但迅捷的风根本无法捕捉，他无法精细地选中“风线”，只能凭借巫师对魔法的感应，确定赫敏的手段，然后把没皮的身体变得无坚不摧，让“风线”切割的过程也变成间接的魔力对抗。

海尔波以一对多，一心多用，他正逐步掌握这场横跨魔力对抗和魔法造诣对比的战斗的局势。难以想象海尔波在全盛时期究竟有多强，即便是残破如现在，并且用着繁琐复杂的古代魔法，他仍然能在和现代的优秀巫师面前取得优势，如此看来，他唯一不能预料的应该就是德威特了。

德威特的法术独立于这世界之外，他的战斗思路和方式也迥异于魔法界的巫师，所以海尔波应当难以防备，但事实是海尔波一直都留有余力，他的目光隔空和德威特对望，这一瞬间，德威特听到了海尔波传递过来的想法：

“来自世界之外？嗯？”

下一秒，某种奇特的虚幻链接就把海尔波和德威特拴在一起，在这个链接出现后，两个人之间就有了联系，两者有了关系，随之有了相对的位置，接着双方在某个层面的位置逆转——德威特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模湖，像晕开的油彩波动扩散，艳丽的色彩扭曲着，随后又奇妙地稳定成了具体的形体，周围的场景变了，但又不是完全变了。

德威特意识到他和海尔波换了位置，而海尔波朝他露出了阴森森的得意微笑，而那张露出微笑的脸对德威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那是他自己的脸，还有他自己的身体。

意识到双方角色互换耗费了德威特的时间，而就是这段时间，早有准备的海尔波取消了自己的所有魔法，陡然间，上空失去法力维持的绿色闪电一扫而空，与之僵持的银色的雷霆长矛失去压制，立刻绽放出不定形的雷光，自上方坠落，从肩膀和背部还有头顶，贯穿了德威特，把他钉在地上。

这些长矛以虚幻的能量带来了最真实的痛苦，几乎融入骨髓的灼烧感让德威特看到了从空气里渗出的黑暗，覆盖了视野里的光明，身上的血液可能都被扭曲的肌肉截停，但是危机没有结束，因为赫敏的攻势如影随形，无论多么艰难，德威特都必须咬紧牙关，他狂怒地睁大双眼，踩在要把自己绞碎、吞没的流沙漩涡中，侧身避开第一道切过来的“风线”，向后躺倒躲过第二道。

在这个过程中，银色的雷霆长矛巍然不动，德威特的每个动作都会让他感受到伤痛的部位更多，但疼痛越多，他心里的气性就烧地越旺，和痛苦对抗的决心就愈发不可动摇，使他的每个闪避的动作都极为精准，只是现在的局势太恶劣了，躺倒的身体碰到了地上的漩涡就意味着彻底失去了短时间内逃脱的可能，眨个眼的功夫，德威特就消失在了漩涡深处。

看着眼中的海尔波消失，战局诡异又突兀的逆转，慢慢垂下握着魔杖的手的赫敏和费埃尔女士没有感受到如释重负和获胜的喜悦，她们的心中产生了空洞、悲伤的预感，如此强烈的感受让她们的目光停留在重新凝固的土地上，开始回顾刚才发生的一切。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劣势的一方忽然获胜？